赫梅藍確實聰明過人,她知道女人的命運都是由男人安排的,她是愛新覺羅家族的一員,她應該聽從爺爺與八叔的安排,決不能讓他們失望。
博爾濟吉特與赫梅藍從中午一直聊到傍晚,方才起身離開。
赫梅藍為博爾濟吉特送行,從門里走出,一邊走一邊說著話,博爾濟吉特走到馬前停下,對赫梅藍道:“你留步吧!我對你說的事,你再想想,你爺爺和八叔對你充滿期望?!?/p>
“我知道,可是……”赫梅藍的心情非常矛盾,對于熱愛自由、追求愛情的她來說,這種捆綁式的婚姻非她所愿,然而,為了祖父和八叔的理想,為了家族的希望,她必須犧牲自己,想到這里,不禁熱淚滾滾。
“唉……”博爾濟吉特看到赫梅蘭如此傷心,于心不忍,輕輕拍拍她的肩背,安慰她說:“做女人的苦,只有咱女人心里清楚。小姨和你八叔拜托你了!小姨和你八叔心里有你?!?/p>
“快別這么說,小姨,我知道,小姨和八叔都是為我好。”赫梅蘭止住哭泣。
望著漸漸昏暗起來的暮色,赫梅藍有點擔心地說道:“現(xiàn)在這兒有時也不太平,太陽都落山了,我讓明月帶幾個人送你,他們錫伯人個個都是神箭手,都能百步穿楊!”
博爾濟吉特卻自信滿滿地說道:“沒事,我?guī)Я艘患?,這利器比弓箭厲害多了?!闭f著,她把手伸向斯琴柯娃——斯琴柯娃立即從背著的錦袋里掏出一把鑲金手火槍。
博爾濟吉特掂了掂一尺多長、沉甸甸的手火槍:“這是紅毛夷制造的手火槍,一個商人花了一百多兩銀子,在南京從一個紅毛夷那兒買來,送給你八叔的。你朝前面那棵樹上的老鴉窩看著?!?/p>
赫梅藍朝老鴉窩看去,那兒離門口足有兩百步遠。博爾濟吉特舉槍瞄準,一聲槍響,老鴉窩被擊得四散飛濺。博爾濟吉特看著怔在那兒的赫梅藍,笑道:“放心了吧!”
說完,她和斯琴柯娃翻身上馬,對赫梅藍道:“再見!”
赫梅藍望著博爾濟吉特逐漸消失在前方的原野上,晚霞散去,暮色蒼茫,但她依然木然地站在那兒……
皇太極坐等在府中書房的椅子上。李永芳奉命進來后,甩下馬蹄袖跪下請安:“奴才拜見四貝勒。”
“起來坐吧!”
李永芳道謝后起身在一旁坐下,皇太極又問:“自從我們在關(guān)內(nèi)的細作網(wǎng)被破了,我一直都沒見你,不知你現(xiàn)在都在忙啥?”
“奴才一直在想,如何為大金國重建細作網(wǎng)提些建議和物色人選,以便交由四貝勒與都護使做決策時有些參考?!?/p>
皇太極朝他看了一會:“你可知道我今天召你來干嗎?”
“奴才不知。”
皇太極??戳怂蹋吹盟荒樢苫?,才鄭重地說:“大汗決定把他的孫女、我的侄女、七阿哥的二格格赫梅藍許配給你。”
李永芳大驚,瞠目結(jié)舌,許久才回過神來,起身跪下,把頭緊貼在地:“大汗這樣看得起奴才,奴才萬分感激,只是大汗孫女是金枝玉葉,奴才不配,不敢奢望?!?/p>
皇太極起身把他拉起:“你坐?!?/p>
李永芳等皇太極坐下后,方才坐下,皇太極接著道:“李永芳,此事大汗已經(jīng)定了,他把孫女許配給你,是把你當成了自家人了。赫梅藍是大汗最疼愛的孫女,不但長得漂亮,而且精通漢文,知書達理,她準能成為你的賢內(nèi)助,為你排難解憂?!?/p>
“奴才現(xiàn)在誠惶誠恐,只知感激,不知如何說好?!崩钣婪颊f的是心里話,現(xiàn)在他也真是找不出更為感激的話語。
皇太極又道:“我還有一件事要告訴你,剛才我和舒哈達談了,讓你接替他為大金國的都護使,這也是大汗的意思,我已要他三日之內(nèi)與你辦好交接?!?/p>
李永芳一聽,又起身跪下,激動地叩首道:“謝四貝勒,奴才一定盡心盡職,不辱使命,即便赴湯蹈火、肝腦涂地也在所不辭?!?/p>
就在此時,一衛(wèi)士進:“四貝勒,齊格勒求見。”
皇太極沒有馬上答應,而是對李永芳道:“希望你不要辜負大汗與我對你的信任和期望,你先回去吧!”
“奴才牢記四貝勒的教誨,決不辜負大汗和四貝勒的期望?!崩钣婪紕倓傉酒饻蕚潆x開,又被皇太極叫住:“慢……”
李永芳停住沒動,朝皇太極看著?;侍珮O對衛(wèi)士道:“你帶都護使從后門出去,再去前門傳齊格勒進來?!?/p>
“嗻!”衛(wèi)士答應后,帶著李永芳離去。
齊格勒焦急地等在皇太極家的大門口,他是為赫梅藍來的,剛才他已經(jīng)從舒哈達那里得知大汗把赫梅藍許配給李永芳,而且以舒哈達的分析,這是皇太極的主意,這讓他震驚與不信。赫梅藍是他夢中的情人,為了能娶她為妻,他回絕了許多想與他聯(lián)姻的滿洲八旗與蒙古八旗的王公貴戚。他自信在八旗中,無論從哪方面看,也只有他才配當這位二格格的額駙。他一直敬佩皇太極,他來找皇太極,是想問個清楚,為何會糊涂地把赫梅藍許配給一個漢人,一個被他瞧不起、沒有骨氣的降將。他還要向皇太極提出,請他把赫梅藍改配給自己,他知道現(xiàn)在也只有皇太極能做到這一點。
“四貝勒請大人進去。”衛(wèi)士出來后對齊格勒道,齊格勒跟著衛(wèi)士進去時,問著他:“剛才四貝勒在接待誰?”
“李永芳。”
“他還在那兒?”齊格勒臉色變得難看。
“走了?!?/p>
“我怎么沒有看到?”齊格勒覺得有些奇怪,衛(wèi)士告訴他,“是從后門走的?!?/p>
齊格勒進了書房,在皇太極面前撲跪下來:“奴才齊格勒拜見四貝勒。”
“起來坐吧!”
齊格勒沒動,依然跪著:“奴才有件事求四貝勒,四貝勒要是不答應,奴才就不起來。”
皇太極早就清楚齊格勒找他的目的,他故作糊涂地問:“什么了不得的事,非得跪著說?”
“奴才求四貝勒把阿巴泰叔的二格格許配給奴才。”
“你還是先起來,我再說?!?/p>
齊格勒還是不動,固執(zhí)地:“請四貝勒答應奴才的請求,奴才才能起來?!?/p>
皇太極無奈地朝他看著:“齊格勒,你是知道的,這事赫梅藍不愿意。俗話說,強擰的瓜不甜,你該明白這個道理。”
“可是奴才不明白,把李永芳和赫梅藍擰在一起的瓜,就能甜了?奴才更不明白的是,奴才哪一點比那個南蠻子差?是才?是貌?”
皇太極笑了:“也許都不差,你們也是各有長處,無法相比,既然是同樣不甜,各有長處,那就要看誰和赫梅藍擰在一起,對于大金國更加有利,大汗覺得,把李永芳與赫梅藍擰在一起,更加有利。”
“奴才大膽地說一句,這不是大汗覺得,而是四貝勒覺得,只要四貝勒改變主意,大汗一定會聽四貝勒的?”
“那我就替你找一位絕不比赫梅藍差的蒙古姑娘怎么樣?”
“謝謝四貝勒,奴才心中只有一個女人,那就是赫梅藍?!饼R格勒說得異常堅定。
皇太極朝倔犟的齊格勒看著,許久才道:“齊格勒,你不是跟你蒙古舅舅學過摔跤嗎?”
“學過。”
“你覺得你是個摔跤高手嗎?”
“奴才覺得在摔跤上,滿洲八旗中恐怕沒有對手?!饼R格勒說得頗為自信。
“那你今天就跟我比一場,要是我敗在你的手里,我就去與大汗說,要求他改變決定?!?/p>
齊格勒一聽看到希望,抬頭看著:“四貝勒說話可是算數(shù)?”
“算數(shù)!”
“奴才斗膽問一句,四貝勒能不能寫一張算數(shù)的字據(jù)交與奴才?”齊格勒生怕皇太極反悔,提出這個要求。
皇太極笑了,爽快地道:“可以。”
皇太極寫完字據(jù),與齊格勒穿起了摔跤的坎肩,來到后花園的草地上,擺起摔跤的架勢。博爾濟吉特等家人和仆人,聽說四貝勒要與齊格勒比賽摔跤,全都從屋里出來,圍在一旁觀看。
齊格勒擺好架勢,叫了一聲:“四貝勒,奴才無禮了!”就沖了上來,一把揪住皇太極的坎肩——皇太極也同時揪住他的坎肩。一場劇烈的摔跤比賽在草地上展開。
這是一場龍虎斗,皇太極是蒙古王公的女婿,摔跤對于蒙古漢子來說,與騎馬、喝奶茶同樣重要,皇太極極富遠見,深知滿蒙聯(lián)盟的重要,為了與蒙古親友們打成一片,早就學會了摔跤,而且學得不錯,多次參加過那達慕的摔跤大賽,這是蒙古部落每年都要舉辦的盛會,獲得過不錯的名次,但因近年太忙,好久沒有練習了。
一旁看著的博爾濟吉特變得緊張,因為看上去齊格勒略占上風,她已經(jīng)得知這次比賽的輸贏關(guān)系到赫梅藍花落誰家,擔心皇太極失手亂了他的計劃。然而她的著急是多余的,只見齊格勒與皇太極僵持一會,突然發(fā)力,眼看皇太極要倒下時,皇太極身子一翻,用力過猛的齊格勒,被皇太極倒背扛起,實實在在地仰摔在地上——齊格勒被摔懵了,一時爬不起來?;侍珮O在一片叫好聲中,將齊格勒拉了起來,笑道:“走!陪我喝酒去。”
垂頭喪氣的齊格勒被皇太極帶走了……
武長春站在機密室的窗前,望著窗外,心中已經(jīng)認定,皇太極把李永芳叫去,多半是告訴他要把阿巴泰的女兒許配給他,他將成為努爾哈赤的孫女婿。同時還會告訴他,由他接替舒哈達為都護使,全面接管大金的諜報工作?,F(xiàn)在他最感興趣的倒不是這些事,而是那個未來的丈母娘,周小旺告訴他,這個還沒進門的小丈母娘是個天生尤物,如花似玉。以他對皇太極的了解,推測這位極富遠見、精明過人的四貝勒把這小娘兒許配給李永芳,說明她絕不是個只有臉蛋、沒有頭腦的小女人。她來這兒,不僅僅是為了示恩籠絡,還有監(jiān)察的用意……
他正想著時,身后傳來了“姑爺”的喚聲,轉(zhuǎn)身一看,周小旺來了。這個機靈鬼走近他的身旁,湊近壓聲道:“姑爺,我剛打聽的最新消息是,阿巴泰還是在鬧,可是他那天仙般的赫梅藍勸他別鬧,表示愿意嫁給咱家老爺。據(jù)說,這是皇太極的二福晉博爾濟吉特做了工作,她是赫梅藍的小姨。”
“赫梅藍有什么愛好?是不是也喜歡打馬吊牌?”武長春背起手,裝著隨意地問。
“她喜歡看書,喜歡穿漢裝,能把漢文版的《三國演義》倒背如流。奴才還聽說,除了齊格勒,遼陽城里,好多有頭有臉的公子哥兒們,都曾向她求婚,可她不愿意,說是她不喜歡那些沒有頭腦、不喜歡看書的一介武夫?!敝苄⊥卮鸬梅浅T敿?,因為他發(fā)現(xiàn)武長春對這小丈母娘相當關(guān)注,所以打聽得也分外仔細,這是為了回報武長春平時對他的關(guān)照。周小旺的打探讓武長春印證了自己的推測,這可不是個簡單的小女人,但他還是對這小女人精通漢文、喜歡看書感到有些意外,心中暗想:滿人中竟會有這樣的女人?
周小旺似乎能夠透視,看出了表面平靜的武長春在想什么,嘆了口氣,武長春朝他看去,故作不解地問:“你干嗎嘆氣?”
“奴才不明白,為什么一朵鮮花會插在牛糞堆上。”周小旺在武長春面前攻擊起他的老丈人,從來沒有忌諱。
武長春一聽笑了:“因為老爺是一堆極有價值的金牛糞?!?/p>
他們正笑著時,小丫頭海棠走了進來:“姑爺,老爺回來了,他在書房里等著您?!?/p>
李永芳一見進來的武長春,就興奮地道:“長春,四貝勒英明,他果然有遠見,把舒哈達給撤了,讓我全面掌管都護府。”
李永芳是個性格內(nèi)向、喜怒不形于色的人,這次他也控制不住內(nèi)心的喜悅,露出少見的笑容。
武長春一聽,臉上閃出驚喜:“我早就對阿爸說了,舒哈達不是阿爸的對手?!?/p>
“應該說,不是咱們的對手,還有一點我實在沒有想到,你能想到嗎?”
武長春雖然心里知道,但他還是裝著不知地想了想:“孩兒想不出?!?/p>
“要我做大汗的孫女婿?!?/p>
武長春故作驚訝地:“真的?”
李永芳得意地:“這個決定我是做夢也不曾想到。這肯定是四貝勒的主意,四貝勒是把我當成自家人,為了抬高我的地位,讓我有職有權(quán),才這樣決定的。”
武長春一聽,也夸了起來:“四貝勒真是了不起,他能做出這樣決定,是要拿出勇氣的,咱們一定得給四貝勒爭氣?!?/p>
“說得對,要把都護府的事辦好,單靠我一個人還不行,還得靠你,你是我的女婿,我也把你當做兒子,咱們是真正的一家子,俗話說,打虎親兄弟,上陣父子兵!”
“阿爸說得是。”
“我這婚事的準備工作就交給你了,你看,我現(xiàn)在得做些什么?”
“換條辮子。前天我上街見到這兒新開了一家辮子鋪,專門制作辮子。”武長春看著半禿的李永芳那條細蠅兒的辮子,提出這一建議。他知道這一建議要是平時提出,定會引起對方不快,這是犯忌的。而他此時提出,讓李永芳的感覺是親人的直率。果然,處在興奮中的李永芳馬上首肯道:“那你就去替我弄一條來。”
阿巴泰正在家中喝著悶酒,生著悶氣時,屋外傳來了呼叫聲:“阿巴泰接旨!”
阿巴泰一聽,猛地把手中的酒杯砸在地上,一聲刺耳的碎裂聲后,他又吼叫道:“我有病,我不接!”
此時,赫梅藍急走進來,停在他的身旁,低聲勸說道:“阿瑪,大汗的圣旨,你怎么能不接?”
現(xiàn)在也只有赫梅藍敢進來勸說,不然,即便是兩個兒子進來勸說,也會挨他的巴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