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是不接!”一臉酒氣、滿臉通紅的阿巴泰獅子般地吼道,他是很好的男高音。
“阿瑪,我求你了。”赫梅藍抓住父親的肩膀,輕輕地搖晃著。
失去理智的阿巴泰依然吼道:“誰求我也不接!”
赫梅藍無可奈何地朝他看著。而在客廳里,香案早就擺好,準備讓阿巴泰出來接旨,前來宣旨的使臣是阿巴泰的朋友鄂多克,他不見阿巴泰出來,又叫了起來:“阿巴泰接旨!”但他連叫幾聲,阿巴泰就是不肯出來,他惱火了,提高嗓門地叫著:“阿巴泰,你要抗旨嗎?你給我出來!”
一個人影走出來了,然而不是阿巴泰,而是赫梅藍,她在鄂多克面前跪了下來:“我家阿瑪身子不舒服,女兒赫梅藍代阿瑪聽旨?!?/p>
鄂多克感到意外地怔在那里,朝赫梅藍看著。
“不可以嗎?”赫梅藍的目光里含著乞求。
“可以,可以?!倍醵嗫松钪吞┢⑿?,來了牛勁,誰也拿他沒有法子,于是便展開圣旨,朗聲讀道:“大金國大汗詔曰:阿巴泰之女赫梅藍乃為天池神女之后,貴為金鳳,天資聰慧;李永芳,屢立功勛,乃大金國棟梁之材,兩人結(jié)百年之好,天造地設,此乃天意。望阿巴泰遵從天意,一月之內(nèi),擇日為兩人完婚,為此,特賞賜黃金兩百兩,綢緞一百匹。欽此。”
赫梅藍叩首道:“赫梅藍代家父領旨謝恩。大汗萬歲!萬歲!萬萬歲!”
屋里的阿巴泰仍在發(fā)著酒風,想要沖出去發(fā)泄大鬧,他的兒子尚建和博和托死命地把他拖住,他一面掙扎,一面高呼:“放開我,我要去見父汗!”
眼看他要掙脫時,赫梅藍拿著圣旨,走了進來擋在他的面前:“阿瑪,圣旨女兒已經(jīng)接了,您就別鬧了,你再鬧下去,我們都要瘋了!”
阿巴泰喝的是關內(nèi)的二鍋頭,后勁很大,面對女兒,他怔了一會,倒了下來,昏睡過去,兩個兒子把他抬到床上。
尚建無奈地:“這關內(nèi)的二鍋頭這么兇,以后千萬不能讓阿瑪喝了?!?/p>
赫梅藍拿來被子,替阿巴泰蓋上,看著醉了過去的阿巴泰,默默地流著淚……
這幾天阿巴泰家的大管家舒多那忙得不可開交,他正在指揮家奴們?yōu)楹彰匪{做出嫁前的準備——四處采辦,張燈結(jié)彩,他是個相貌奇丑、年近四十的胖男人。今天,他正指揮著兩個小廝在廳門前張掛紅繡球時,一身旗裝的赫梅藍帶著明月走了進來。舒多那一見,趕緊躬身小跑地迎了過來,滿臉堆笑地打了個千兒:“奴才舒多那給小主子請安!大福晉剛才還問,小主子怎么還沒從莊院那兒回來。”
“我阿瑪呢?”
“老爺在他寢室里,還睡著呢!”
赫梅藍一聽,眉頭皺起。舒多那又道:“小主子看,這樣的布置您滿意嗎?”
赫梅藍冷冷地:“這又不是給我看的,我才不管呢!”
赫梅藍繼續(xù)前行時,舒多那用那貪婪的眼神瞅著明月。明月瞥他一眼,臉上升起厭惡神情,跟著赫梅藍走進大廳。副總管隆博見舒多那還怔在那兒,來到他的身旁,把頭湊到他的耳旁,存心挖苦道:“大總管,您就別想吃天鵝肉了,聽說小主子這次把明月帶著陪嫁了,這明月也挺俏的,沒準兒將來被新姑爺看中,娶她當二奶呢?!?/p>
舒多那一聽,醋意大發(fā)地:“呸,當二奶的貨,送給我,我還不要呢!”
臥室里,阿巴泰正閉著眼睛躺在床上,在為女兒嫁給李永芳而生著悶氣。赫梅藍進屋后在床前跪下:“阿瑪……”
阿巴泰睜開眼睛一看,急忙坐起:“藍兒……快起來……”
赫梅藍依然跪著道:“阿瑪,后天你要是不出來見您的女婿,女兒就不起來?!?/p>
阿巴泰一聽,恨恨地:“你阿瑪丟不起這個臉!”
赫梅藍流著淚道:“可你不丟臉,那就得讓女兒丟臉,現(xiàn)在是總有一個人要丟臉,您就別讓女兒丟臉吧!”
“把淚抹了,先給我起來?!?/p>
赫梅藍倔強地:“不,阿瑪答應了,我才起來?!?/p>
阿巴泰怨氣不減地:“把你嫁給李永芳,是你八叔給你爺爺出的餿主意,我叫你哥對他說了,就讓他當你的爹,接待女婿。你八叔是貝勒爺,我不是,他出場比我臉面大,比我風光?!?/p>
赫梅藍的眼里閃出淚光:“八叔再好,也是叔,再不好的阿瑪,也是阿瑪,對女兒來說,最親的永遠也是阿瑪,哪怕不是個好阿瑪,我也要阿瑪出來認這個女婿!”
阿巴泰沉默不語地看著淚流滿面的赫梅藍。赫梅藍等了一會,還沒見阿巴泰答應,一下拔出一把匕首:“要是阿瑪不答應,那我今天就死在這兒!”
阿巴泰一見,一下從床上跳下,一把奪下匕首:“你也瘋了?”
赫梅藍一下?lián)涞桨吞┑膽牙铮曂纯奁饋怼?/p>
阿巴泰無奈地長嘆一聲。
遼陽原先是關東地區(qū)的小城,自從努爾哈赤攻取遼陽,定都于此,改稱東京后,這座城市便得到迅速擴張,成了街道縱橫、馬路寬闊、戶籍猛增、市場繁榮、頗具規(guī)模的都市,不亞于關內(nèi)一些人口繁密的都市。這天,通往阿巴泰家的馬市大街上,先是響起一陣花炮聲,頓時,路旁擠滿了觀望的市民。接著,婚服上套著黃馬褂的李永芳,拖著一根烏亮粗長的假辮子,騎著一匹高頭大馬,帶著迎親的花轎迎面而來——花轎不是人抬的,而是裝在一輛馬車上。隊伍中抬著一口豬和一個酒壇。一個嗓門極亮、類似婚禮司儀的角色,唱著高亢、近于叫喊的喜歌。幾個男仆不停地沿街撒著銅錢,引得觀望的路人亂成一團,瘋一般地搶著。這是滿族婚禮的風俗,李永芳雖是漢人,但他完全按照滿族的婚俗前來迎娶新娘。頌歌聲在迎親隊伍的上空飄蕩……
十一月的初八好日子?。?/p>
新郎的臉上喜洋洋,
抱回個新娘美如花,
晚上洞房里圓了房,
很快就能生個大胖娃哎!
阿巴泰和他幾個福晉正坐在大院大廳前的臺階上,皇太極、博爾濟吉特和赫梅藍幾個哥哥也坐在阿巴泰的兩旁。李永芳走了進來,他的身后跟著抬著肥豬和酒壇的隨從。這時,司儀又高唱起來:
姑爺騎馬來迎親,
帶來一口大肥豬,
還有滿滿一壇酒,
獻給有福的老丈人。
隨從們剛把肥豬和酒放下,李永芳就撲跪下來,叩首道:“小婿李永芳叩見岳父岳母大人,祝岳父岳母大人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李永芳也實在老相,阿巴泰在他的面前顯得格外年輕,從年紀上說,他們是應該調(diào)換一下位置。阿巴泰見到這樣的女婿,不可能高興。李永芳又挪動了方向,朝著皇太極叩首道:“奴才李永芳叩謝四貝勒和博爾濟吉特福晉,二位長輩如此看得起奴才,奴才將銘記在心,永生不忘?!?/p>
阿巴泰沒叫他起來,而是嚴肅地道:“李永芳,你知不知道,我寵孩子在愛新覺羅的家里是出了名的?”
“小婿知道。”
“我的大閨女嫁給了蒙古親王的兒子,可這小子是個流氓,竟敢欺侮我大閨女,后來我就叫他兩個大舅子教訓了那個混帳女婿,把他打得鼻青眼腫,在床上躺了一個多月……”
雖說阿巴泰為此在蒙古王公的面前挨過努爾哈赤的耳光,但他還是以兄弟中唯獨他能挨父汗的耳光引以為豪。此時,阿巴泰的二福晉見他說得過火了,趕忙暗中踩踩他腳,示意他別說了。而阿巴泰朝福晉瞪了一眼,不予理睬地繼續(xù)道:“你要知道,幾個閨女中,我最疼愛的就是赫梅藍,她可是我的掌上明珠,要是你敢欺侮她,那我就會親自來打斷你的腿!你聽清了沒有?”
“聽清了,二格格沒嫁過來是我的小主子,嫁過來還是我的小主子,在家里,她是絕對的老大,小的過去是奴才,現(xiàn)在是奴才,將來還是奴才,奴才怎敢欺侮小主子?”
阿巴泰見李永芳說得十分誠懇,便道:“起來吧!”
李永芳起身后,阿巴泰和皇太極等站了起來,走進宴會廳——按規(guī)矩,丈人要在女兒離開前,宴請女婿。
午間的酒席一直吃喝到傍晚,皇太極與博爾濟吉特起身離席來到赫梅藍的屋內(nèi),此時,赫梅藍在一個銅盆前剛洗完臉,她一見皇太極趕忙起身:“八叔?!?/p>
皇太極停在她面前,語重心長地道:“按滿人的規(guī)矩,應該是哥哥抱你上花轎,沒有哥哥才由叔叔抱,今天我要親自抱你上花轎,希望你能領會八叔的這番心意?!?/p>
“赫梅藍決不會辜負八叔的期望。”
博爾濟吉特給赫梅藍蓋上紅頭蓋后,皇太極將赫梅藍抱起,一個侍女端著那盆水,跟著皇太極和博爾濟吉特走了出去。
那輛裝有花轎的馬車停在門口,花炮聲和樂聲中,皇太極抱著蓋著紅頭蓋、身著嫁衣的新娘——赫梅藍從門里走了出來。明月、兩個哥哥陪著李永芳也跟著出來。最后出來的是赫梅藍的養(yǎng)母二福晉,她的侍女端著赫梅藍洗臉的那盆水?;侍珮O把赫梅藍抱進花轎,明月也鉆了進去,二福晉便接過侍女遞來的那盆水,將水潑了出去,大哭起來。她沒生過孩子,一直視赫梅藍為己出,而赫梅藍也一直把她看成是自己的親生母親。司儀也隨著叫道:“送新娘!”
李永芳沒有上馬,馬車也沒有啟動。按照習俗,丈母娘潑出水后,還必須聽到新娘的哭聲才能離去?;ㄞI內(nèi),明月對赫梅藍道:“二格格,你快哭呀!你媽把水都潑了,在哭呢!”
赫梅藍卻道:“我的眼淚昨天都哭完了,哭不出了,你就幫幫忙,代我哭吧?!?/p>
明月一時愣住地朝她看著。赫梅藍催促著:“快幫我哭?。 ?/p>
明月只得大聲假哭起來……
聽到新娘哭聲的司儀,又大聲地叫道:“送新娘——”
李永芳這才上馬,策馬前行。裝著花轎的馬車也跟著啟動朝前行駛。
博爾濟吉特望著遠去的赫梅藍,長嘆一聲。
這是洞房花燭之夜,幽幽的燭光中,蓋著紅頭蓋的赫梅藍坐在床邊的椅子上。
門被推開,手中拿著一支箭的李永芳,輕輕地走了進來??吹贸鏊攘瞬簧倬?,但是沒醉,顯得非常興奮。他停在赫梅藍面前后,克制著內(nèi)心的興奮把箭伸向赫梅藍打算挑開蓋頭,沒想到赫梅藍卻自己揭開頭蓋,直視著他。
李永芳一怔,驚呆地朝她看了好一會,才道:“迎親前我就聽說小主子是大汗家、東京城里最漂亮的女孩?,F(xiàn)在見了小主子,覺得您比想象中還要漂亮,我還從沒見過如此漂亮的女人。我懷疑現(xiàn)在可是在夢中?!?/p>
李永芳說的也是實話,他雖然活了四十多年,見過、也搞過不少女人,但是這位令人驚艷的小女人,還真是頭一回見著。
赫梅藍對這番奉承話只是禮貌地回以一笑:“您坐?!?/p>
“咱們一起在床沿上坐不更好嗎?那兒軟和?!崩钣婪荚诘弥彰匪{將許配他后,就給了那上過床的老媽子二十兩紋銀,斷了那段情緣,時至今日,一月有余都沒碰過女人。他是個性欲極旺的男人,能夠克制到現(xiàn)在,為的就是今天。他也不知從哪兒聽說,滿洲的大腳女人野性十足,在這方面遠勝漢家的小腳女子。他早就下定決心,要讓這位大汗的孫女體會到漢家男人的雄風。他極為自信,自認為這位格格再野,也擋不住他的雄風。現(xiàn)在,他已按耐不住,準備一展蓄積已久的雄風了。
“不,我喜歡坐硬木椅?!焙彰匪{話音不高,但是十分堅決。
這時,李永芳忽然想起手中還拿著那支箭,在一旁的桌上放下后,笑道:“你看,我被小主子的漂亮鎮(zhèn)住了,還拿著這玩意。剛才我進門時,明月給了我一支箭,說滿人的風俗是,新郎進新房時,得用箭挑開新娘的蓋頭,看來此舉是多余的?!?/p>
赫梅藍收住出于禮貌的笑容,變得嚴肅:“沒錯,這是滿人的風俗,但你不是我的新郎,用不著來勞駕你,我自個兒就摘了?!?/p>
李永芳完全處在興奮中,他錯以為這番話是這小女人上床前的撒嬌賣俏,一種男女交歡前的游戲,現(xiàn)在覺得這出奇漂亮的小女人遠比想象的有趣,于是嬉笑著問:“剛才您不是與我拜過天地,嫁給我了嗎?”
赫梅藍站了起來,在遠離李永芳的一張椅子上坐下,才道:“沒錯,我是與你拜過天地,但我嫁的不是你的身體,而是你的聰明,聽我八叔說,你是個絕頂聰明的人。”
李永芳奇怪地朝赫梅藍看著,現(xiàn)在他感覺到赫梅藍這樣說、這種舉動,不像是上床前的前戲,于是不解地問:“你出來的時候沒喝多吧?”
赫梅藍微微一笑:“滿蒙的姑娘都會喝酒,有的喝起來比男人還兇、還野,但我是個例外,只會喝茶,不會喝酒?!?/p>
李永芳愣看著帶點傲氣、笑得可愛的赫梅藍,而赫梅藍見李永芳還愣站在那兒,又道:“都護使,請坐呀!”
李永芳借著酒氣,伸手來扯赫梅藍——赫梅藍一下把他擋開,起身后,又走到遠離他的一張椅子上坐下。
李永芳沒坐,而是轉(zhuǎn)身朝她走去:“小主子,我可是奉了大汗詔書才當您的額駙,要是我不執(zhí)行,不盡一個男人的責任,那可是違抗天命,有話咱們可以在床上說嘛!”
赫梅藍突然從懷里抽出一把匕首,橫在胸前,嚴肅地道:“你去我家時,我阿瑪可是對你說了,你敢欺侮我,他會打斷你的腿。你要清楚,在我的父輩中,唯獨我阿瑪敢于頂撞我爺爺?!?/p>
李永芳直視——現(xiàn)在他看著的不是橫在胸前的那把匕首,而是豐滿高聳的乳房,這個部位刺激了他的情欲。他慢慢地脫下衣服,露出身子。雖說他相貌丑陋,但因早年習武,身材卻還不錯,結(jié)實的身子沒有贅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