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左家年長的人在耐心地問新娘,新娘先是一味地哭泣,好半天,她才斷斷續(xù)續(xù)地說了個大概。原來神秘的黑衣人出現(xiàn)之后,幾乎所有人的注意力全被黑衣人吸引過去了,而左之涯卻變得極為煩躁不安,當龍在天出手時,左之涯對阿蕓說他去后院有點事,阿蕓見他神色有異,本想勸止,可又羞于開口,沒想到他去了后院后,竟久久未歸……
說到這兒,阿蕓忍不住又哭了起來,一半是嚇的,一半是為左之涯擔憂。
好端端的一樁喜事被攪成這個局面,眾人都極為惋惜,不由暗恨黑衣人居心叵測。巴不得白衣人趕上黑衣人,再好好教訓他一番。
左家的幾個年輕的本家子弟各自領了一批人,開始四處尋找左之涯。而一些遠親見此情形,知道再待下去也沒意思了,便向左長笑說了些慰藉的話,紛紛告辭了。
人很快少了六七成,左家一下子顯得冷清下來。
阿蕓被幾個老媽媽勸回洞房中,紅燭依舊,可新郎卻不在,阿蕓止不住又落下了淚。
按理,像韓小錚這樣的遠親,早該離去了,可他卻還是待在那兒。左長笑很快便注意到這個陌生的半大年輕人,有些驚訝地道:“這位小兄弟是……”
未等韓小錚回答,邊上一人搶了先:“這位是枯水鎮(zhèn)趙半成的公子?!?/p>
左長笑看了看他,頷首道:“原來是趙公子,幾年不見,已是長成小伙子了,不錯,不錯,令尊為何不來?”
“我爹身體欠安?!表n小錚站了起來,緩緩地道:“我能找到表兄?!?/p>
左長笑神色一變,然后驚喜交加地道:“真的?”
韓小錚平靜地道:“表兄的失蹤,顯然與黑衣人的出現(xiàn)有關(guān),而黑衣人所言的核心內(nèi)容,無非是說出了一件事,那便是段如煙的死!至于段如煙是什么人,在什么地方,我卻不知,不過,我可以斷定表兄一定是為這個名叫段如煙的人而失蹤——或者說出走的。”
左長笑的臉色一下子變得難看了,而他身邊的人則更加尷尬,都拿不滿的眼神來看韓小錚,韓小錚卻故作不知。
左長笑苦笑:“不瞞趙公子,黑衣人所說的段如煙,乃一風塵女子……”
韓小錚一臉的歉意:“原來那黑衣人是在信口雌黃,胡編亂造,想要誣陷好人……”
左長笑搖了搖頭,道:“這也并非完全是空穴來風,我那不肖之子與這段姓女子之間,的確有一段孽緣……唉,都怪我教子不嚴……可我又如何會做出傷天害理的事?何況,至今還沒聽說有什么女子被殺?!?/p>
韓小錚心中一動,不錯,怎么到現(xiàn)在還沒有聽到段如煙的死訊傳開?按理來說這種事一向是傳播得極快的。這其中,是不是藏有什么古怪?
只聽得左長笑接著道:“沒想到趙公子小小年紀,竟如此聰明過人,趙老哥有福氣呀……趙公子的意思是說應該去段如煙所在的地方找一找我那不肖子?”
韓小錚緩緩地點了點頭。
左長笑嘆了一口氣道:“趙公子推測的也有些道理。趙公子,我的幾位侄子已分頭出去了,剩下的全是些老弱之人,如若趙公子愿意的話,便帶上幾個人去春風得意樓看一看,若是見到了我那不肖子真的在那兒,你就叫人將他的腿打斷!”
韓小錚一愣,此時也不好拒絕,便爽快地答應了:“既然左叔叔這么信得過小侄,那么我就鞍前馬后跑上一回了?!?/p>
左長笑道:“有勞趙公子了?!?/p>
韓小錚忙道:“左叔叔怎么如此客氣?我是少不更事,想到什么就說什么,若是錯怪了表兄,還請左叔叔高抬貴手,莫打斷我的腿才好?!?/p>
言罷,韓小錚便帶了左長笑給他選的幾個人,向春風得意樓走去。
走著走著,他越想越不對勁:為什么左家還有那么多人在卻偏偏選中我?他說其他人都是老弱之人,可現(xiàn)在跟在自己身后的人卻個個精壯,一雙眼睛都賊亮賊亮的。再說這次只是去找人,又不是打架,要分什么年輕與老弱?
想到這兒,他便多了個心眼,在路上問了好幾次路,打聽去春風得意樓的路線,佯裝不認得路。
越走近春風得意樓,韓小錚心中不安的感覺就越甚,當他聽到女子嬉笑之聲時,他的手心開始冒汗了。
潛意識告訴他:不能就這么進“春風得意樓”!
他一皺眉,轉(zhuǎn)身對身邊的人道:“不好,有點內(nèi)急,諸位在此稍等,我去去就回。”
卻立馬有一個人跟了過來,“同去同去!”
韓小錚在心中罵了一句:去你媽的!
見甩不開左家的人,韓小錚暗暗心急,無奈只好繼續(xù)向春風得意樓走去。
像韓小錚這般年紀的客人并不多見,所以韓小錚一進春風得意樓,幾位女子及老鴇就認出他了,都在想這小子早上還扭扭捏捏的,玩了一次之后,怎么沒過一天就又上門了。
韓小錚當然知道她們在想什么,一進門就大聲道:“我是來找人的!”
老鴇問:“不知公子要找什么人?”
韓小錚勾勾手指:“你俯耳過來?!?/p>
老鴇上前幾步,韓小錚在她耳邊輕輕地說了些什么。
老鴇一個勁地搖頭:“不,他不在這兒,不瞞這位公子說,我們的段姑娘已尋了短見,左公子即使來了也見不到人了,何況,今天不是他的大喜之日嗎?”
韓小錚干咳兩聲,“既然如此,那么我們就告辭了?!?。
等他這一行人回到左家時,天已擦黑了,其他各路人也相繼回來,都未找到左之涯,一種不祥的氣氛開始在整個左家彌漫開來。
此時,左家來客已只剩下四五十人,其中有一部分是本城的,用過晚飯,大都告辭回去,唯有幾個左長笑的至交留了下來,一同商議尋左之涯的事情。
韓小錚是“遠客”,所以被留了下來,韓小錚也未作過多推辭。
用過飯,他便被引到一間廂房,仆人為他點了燈,鋪了床,又端來洗漱之水,便告退了。
韓小錚掩上門,一個人怔怔地坐在那兒,似乎想了很多,又似乎什么也沒想,他覺得今天所經(jīng)歷的一切都透著一股古怪。
一日奔波使他覺得有些疲憊了,便準備早早熄了燈上床,就在洗漱的時候,窗外有人影閃現(xiàn),可隔著一層窗紙,又看不真切。
韓小錚的心一下子又提了起來,強自沉住氣,繼續(xù)洗漱。
倏地,他聽到極為輕微的“撲撲”聲,像是有人叩擊窗戶。
韓小錚以為自己聽錯了,很快,叩擊聲又響起來,這次比上次略響了一些。
韓小錚顫聲問:“誰?”
窗外有一個竭力壓低的聲音:“是我!”
韓小錚聽不清是誰的聲音,正要再問,卻聽得“啪”的一聲輕響,已插上插銷的窗戶竟然開了!
韓小錚幾乎叫了出來!但他還是忍住了。
窗戶一開,韓小錚便看到窗外站著一個人,他的身側(cè)便是幾棵樹,在這樣的黑夜中,他的整個人幾乎已淹沒于樹影之中,若不細看,根本就無法發(fā)現(xiàn)他。
韓小錚似乎聽到了自己“撲通撲通”的心跳聲。
卻見窗外的人忽然舉起右手,向他招了招,那意思韓小錚看懂了,是叫他出去。
韓小錚用力地搖了搖頭,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一步,這人是誰?是白天救過我的人嗎?還是那個神秘的黑衣人?
外面的人再次揮了揮手,然后竟深深地鞠了一躬。
韓小錚吃了一驚,他不明白對方為何如此,這人能夠瞞過左家的人進來找到自己,想必本事不小,若是對自己有什么惡意,恐怕自己也是毫無反抗之力的。
當下,他便用力地點了點頭,心中卻是七上八下的。
韓小錚想要把燈滅了再出去,卻見那人拼命地搖手,似乎叫不要滅燈,他又指了指窗戶。
韓小錚一想,明白了,便依了他的意思從窗戶爬了出去,幸好這兒不高,他能輕松躍下。
那人向他這邊走來,韓小錚頗為緊張,暗暗思忖:若是他要殺我,我就這么一滾,然后大叫救命!
然而想到龍在天與黑衣人之戰(zhàn),他又泄了氣,明白若是對方乃武林高手,自己滾得再快,也是毫無用處的。
那人并未殺他,而是走至窗前,雙掌一揚,然后疾然一收,就見本是敞著的窗戶“吱”的一聲響,竟又關(guān)上了!
韓小錚頭皮一陣發(fā)麻。
那人一把抓住韓小錚的手,輕聲道:“跟我來!”
韓小錚這才發(fā)現(xiàn)那人竟是蒙著臉的!
聽聲音,有些耳熟,卻又一時想不起來。
他知道這時候只有乖乖跟著走的份了。
那人對左家的布局似乎很熟,左彎右拐的竟沒有被人撞見。
當他們轉(zhuǎn)至一片花圃后面時,面前出現(xiàn)了一堵高高的院墻,院墻并沒有門。
那人伸手一抄,抱住韓小錚的腰,雙腳一點,人便如鳥一般飛了起來!
聽得耳邊呼呼風聲,韓小錚心里只有一個念頭:“這家伙可千萬別滑了手!”
待到落在墻外,韓小錚還迷迷糊糊的,有些未明白過來。
蒙面人又帶著韓小錚疾奔一陣,待停下來時,韓小錚睜眼一看,倒吸了一口冷氣!
此處竟是一片墳地!
遠處,一只夜鳥在凄涼地悲鳴著,聲音傳得很遠很遠,然后慢慢淡去,風緊一陣緩一陣地刮著,似乎還夾著一種腐尸的味道!
韓小錚磕磕巴巴地道:“你帶我來……來這兒……這兒干嗎?”
那人道:“帶你來看一件東西。”
因為隔了一層面紗,他的聲音有些變形,韓小錚覺得耳熟,卻也還是辨認不出。
“你隨我來。”
這一次,他將韓小錚的手放開了,韓小錚身不由己地跟在他的后面,穿行于墓墳之間,韓小錚覺得自己身上的每一個毛孔都在向外嗖嗖地冒冷氣,他很想靠近蒙面人一些,卻又怕靠近他。
莫非,他是帶我去看已為我選好的墓坑?
韓小錚暗暗后悔不該來此,他現(xiàn)在寧可死在左家。
蒙面人終于停了下來,向前一指:“你看。”
韓小錚壯了壯膽,向他所指的地方望去——一個墓坑!
墓坑四周堆了一些土,還栽下了幾棵小樹,借著淡淡的月光,隱隱約約可以看出墓坑很新,樹也是剛栽下的。
韓小錚的目光只敢在墓坑四周掃視,不敢落到墓坑中去。
蒙面人問:“你看到了什么?”
“……一個墓坑……”
“墓坑里有什么?”
“沒……沒……”韓小錚想說“沒有看清?!?/p>
蒙面人打斷了他的話,“不錯,里邊什么也沒有!可是,按理,這里邊應該有一位美麗的女子!”
他的話中透著無限的憂傷。
韓小錚忽然道:“你是左公子?”
蒙面人沉默了片刻,緩緩地點了點頭,伸手摘去了面巾。
韓小錚滿心驚訝,他沒想到左之涯竟有如此高深莫測的武功!
韓小錚道:“這兒是段姑娘安息之處?”
左之涯以低沉的聲音道:“按理應是如此,可是,當我將墓坑打開之后,發(fā)現(xiàn)里面什么也沒有……”
“你……你為何要將它掘開?”
左之涯的聲音充滿哀傷:“因為我不相信阿煙會自殺……她說過,即使我與她不能在一起,她還會愛著我,還會好好地活下去,也許,等到某一天,我可以與她長相廝守的?!?/p>
韓小錚尖銳地道:“那你的妻子呢?難道她就該去承擔痛苦嗎?”
左之涯內(nèi)疚地道:“我知道我對不起她,可我也是身不由己,她是個好女孩,本不該忍受這種痛苦的,我已決定從此不再見她,免得再傷害了她……”
韓小錚冷笑道:“可你已經(jīng)傷害了她,她已成為你的妻子,你若從此不再見她,何嘗不是另一種傷害!”
“我對不起她,可我愛的是阿煙!”
韓小錚的恐懼早已拋到九霄之外,大聲道:“如果你是一個負責的人,就不該娶阿蕓!”
“阿蕓?你怎么知道我妻子的名字?”左之涯驚訝地問。
“我……我與她同在一個枯水鎮(zhèn),哪能不知?”
“難怪你替她說話,可最苦的還是阿煙,她竟如此年輕便不明不白地離開了人世?!?/p>
韓小錚長長地吐了一口氣,道:“現(xiàn)在,你說為什么把我找來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