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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作者:陸沉   |  字?jǐn)?shù):3104  |  更新時間:2017-09-14 09:49:23  |  分類:

懸疑小說

這棟三層高的房子有些年頭了,位于沙市郊區(qū),周圍類似的老房子都已經(jīng)拆遷,余下這獨門獨棟的樓房顯得尤為蕭瑟。

此時夜色已深,四周一片黑暗,房子二樓一扇窗戶里透出的微光,讓深沉的夜色多了一抹詭譎。

那微光來自房間角落的一臺電視機,此時電視機里傳出的女聲正在一板一眼地播報新聞。

“今日,第十屆沙市‘十大杰出青年企業(yè)家’評選結(jié)果正式揭曉,在激烈的角逐中,沙市傅森房地產(chǎn)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長傅司衍、沙市梵賽爾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長劉強民、沙市翰林投資開發(fā)集團(tuán)有限公司董事長莊莫言等10名企業(yè)家獲得“十大杰出青年企業(yè)家”榮譽稱號……”

電視機前只有一張老舊的單人沙發(fā),沙發(fā)下的木地板已經(jīng)發(fā)霉,沙發(fā)上坐著一個氣質(zhì)陰郁的男人,他微微抬起頭,視線從電視熒幕移到電視機后方的墻上。

墻上貼滿了照片,照片里的人正是此刻新聞播報里的沙市“十大杰出青年企業(yè)家”之一。

“傅司衍……”男人嘴角勾起笑意,目光冰冷卻又透出一絲古怪的溫情,“很快,我們就會見面了?!?/p>

早上八點,床頭的鬧鐘準(zhǔn)時響起。

傅司衍從床上坐起身,揉了揉脹痛的太陽穴,努力平復(fù)自己躁怒的情緒,然而耳邊鬧鐘機械重復(fù)的鈴聲讓他更加心煩意亂。他徹底失控,一把抓起電子鬧鐘朝墻角狠狠地砸了過去。

“砰——”

一聲巨響,世界清凈。

傅司衍重重地呼出一口氣,往后一躺,沉重不堪的頭重新陷入枕頭里,他閉上眼睛,喊了一聲:“何助理!”

臥室門外立刻傳來助理何巖恭敬的回應(yīng)。

“傅總,早餐和視頻資料都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了?!?/p>

傅司衍閉著眼休息了兩分鐘,最終起床。走進(jìn)衛(wèi)生間簡單洗漱后,他推開實木衣櫥,里面冷色系的衣服分門別類排開,衣服上貼著不同日期的編號,傅司衍找出今天的,一件件換上后,看了眼試衣鏡里的自己。

做工精細(xì)的kiton高定西服將他整個人襯托得修長挺拔,里面一塵不染的白色襯衫,為那張英俊而極具沖擊力的臉增添了幾分柔和,只是這男人骨子里散發(fā)出來的氣質(zhì)太過清冷疏離,甚至有一種封閉的沉重感。

傅司衍試著抬起嘴角笑了笑,禮貌和誠意夸張地浮現(xiàn)在臉上,但那雙深邃的眼睛里卻毫無波瀾。

為了讓這種流于表面的笑容看起來自然,他曾經(jīng)演練過無數(shù)次。

傅司衍常常覺得自己在露出這種看似溫和的笑容時,臉上被牽動的每一寸肌肉其實都透著精明和貪婪,但這卻是縱橫生意場的利器之一。只是在一瞬間,他總會想起另一張臉,一張七歲小女孩的笑臉,小女孩的笑竟似里程碑般刻在他腦海里。

那張“里程碑”式的笑顏,眉眼彎成橋,像雨過天晴后掛在蒼穹的彩虹。

相比之下,他笑得真是太難看了。

傅司衍放松臉部肌肉,走出房間時,他的表情已經(jīng)恢復(fù)到最真實的淡漠。

餐桌上擺著一份營養(yǎng)豐富的西式早餐,站在旁邊的何巖注意到傅司衍眼底的青暈,心知他昨晚又沒有休息好,忍不住嘆了口氣:“這個星期第三次了吧?”

身為傅司衍的私人助理,何巖是僅有的兩個真正了解傅司衍的人之一。另一個,是傅司衍的心理醫(yī)生梁榮軒。

年輕有為的商業(yè)奇才傅司衍,多年來一直被一個奇怪的夢魘纏繞,夢里一片猩紅,只有小狗的叫聲凄厲可怖,逼迫他在無數(shù)個夜里從夢中驚醒,直到天色微亮的時候,他才能睡上一會兒。然而身為一家正處于發(fā)展階段的地產(chǎn)公司的一把手,他白天不可能有多少休息時間。

傅司衍沒吭聲,徑直走到餐桌前坐下,看了眼貼在對面墻上的水彩畫。

那甚至不能稱之為畫,看起來僅僅是一張年代久遠(yuǎn)且嚴(yán)重拉低整棟房子審美水平的小學(xué)生涂鴉而已。畫里只有一個小人兒,如果不是那頭泡面一樣的黃色長發(fā)和粗糙的連衣裙,連性別都很難分辨。畫的右下角有作者的簽名,歪七扭八的兩個字——然然。

傅司衍對這幅畫挺嫌棄,近二十年的時光,也沒法讓他昧著自己的良心和品味用一種欣賞的眼光去看待它。但只要是在家,他每頓飯都是由這幅丑畫陪著。

習(xí)慣已經(jīng)根深蒂固,而他驚人的記憶力,更是讓他毫不費力就能想起這幅畫的作者,以及她那張笑起來缺兩顆門牙的臉。

7歲的然然。

他沒有問過她全名,也沒興趣知道,只聽她父親這樣叫過她幾次,就記住了這個稱呼。這個幾乎毫無意義的代號,烙印在傅司衍的生活里,沉淀為必需品。

就在傅司衍收回視線,準(zhǔn)備吃早餐的時候,忽然“砰”的一聲,客廳的一扇窗戶應(yīng)聲而碎,四分五裂的玻璃碎片順著窗簾下擺落進(jìn)屋子里。

“砰!砰——”

又有兩塊磚頭接力般從院子砸向搖搖欲墜的玻璃窗,“嘩啦”一聲,整扇窗戶被徹底砸成了一個空架子,風(fēng)灌進(jìn)來,鼓起暗色的窗簾,像件嗜血的戰(zhàn)袍,遲遲不肯偃旗息鼓。

何巖迅速按響了墻上的報警器,報警器連著離別墅最近的派出所,比打110快得多。按完報警鈴,他快步走到客廳窗邊,掀開簾子看外面的情況。

“是趙志強?!彼嬖V傅司衍,“那個釘子戶,也不知道怎么找到這兒來的?!?/p>

外面的人似是把磚頭扔完了,扯開嗓子開始叫罵。

“黑心開發(fā)商!你不讓我一家活,你也別想好過!狗娘養(yǎng)的雜種,老子今天就要砍死你!”

傅司衍端起手邊的咖啡喝了一口。他身上自帶著一種清冷疏離的氣質(zhì),讓他隨時隨地都像一座孤島,無論外界如何,他自巋然不動。就像現(xiàn)在,任憑窗外的叫罵聲將他祖宗十八代都問候了個遍,傅司衍兀自吃著早餐,連眼皮都沒動過一下。

外面那個歇斯底里的人卻先崩潰了,他號啕大哭起來。

“傅司衍!你他媽的不能把人往絕路上逼啊!就給那么點兒拆遷費,你是要讓我們一家六口睡大街??!”

傅司衍用餐巾擦了擦嘴角,起身走到被砸壞的窗邊,掀開簾子一角往外望了眼。外面五大三粗的男人此刻哭喊嘶吼得活像個罵街的潑婦。

“好!是你逼我的!傅司衍,老子今天就死在你家門口!以后做鬼也不放過你!”

從人到鬼算是個質(zhì)變。傅司衍饒有興趣地看著趙志強趔趔趄趄走向身后一輛老舊的面包車,不一會兒又左搖右晃地走回來,手上多了把鋒利的砍刀。

“呵……”

傅司衍眉峰微動,有點看好戲的意思。這一刀照脖子抹下去,趙志強要還能活,也算是從閻王手里搶命了。

“直接打給殯儀館,叫他們來拖人吧?!彼愿篮螏r。

最終,殯儀館這單生意還是沒做成,因為趙志強把刀架上脖子就慫了。他一屁股坐在地上扯開嗓子干號,嚎得毫無節(jié)奏感和藝術(shù)感可言。

這比罵街聲還要煩人。

“出去看看?!备邓狙苻D(zhuǎn)身往外走。

何巖緊跟在身后。

一看見出現(xiàn)在大門口的傅司衍,趙志強的喉嚨就像被突然擰緊的水龍頭,瞬間沒聲了。

這時候,接到報警的民警也在往這邊趕,警笛聲由遠(yuǎn)而近。

趙志強像個泄了氣的皮球,蔫兒得不行,跪在地上。

“傅先生,傅總!我求你了,那房子是老宅,傳了我們家?guī)状肆耍俏覀円患伊谌宋ㄒ坏淖∷?/p>

傅司衍不為所動,淡淡開口:“話我只說一遍,你聽清楚,那塊地四年前政府就賣給我們公司了,本來應(yīng)該是政府出面拆遷,但拆遷辦主任連著換了好幾個,動作太慢,我這邊才自己接手,給你們的拆遷款三十萬是按照當(dāng)年的標(biāo)準(zhǔn)付的,并沒有少一分?!?/p>

趙志強激動起來:“這幾年房價漲成什么樣了,三十萬……我們家的房子何止三十萬!沒了房子,我們一家老小只能睡大街了!你不能把人往絕路上逼?。 ?/p>

“睡大街也好,拖家?guī)Э谝粔K去跳河也好,都是你們的事。”

傅司衍漠視的態(tài)度徹底激怒了趙志強。

他從地上爬起來,拿著刀猛地?fù)湎蚋邓狙堋?/p>

“你不讓老子活,老子也不讓你好過!”

跟著一塊撲面而來的,還有他身上那股熏天的酒氣。

傅司衍身后的何巖立刻沖上前,毫不費力地放倒了這個醉醺醺、走路一步三晃的男人。

趙志強這回沒能從地上爬起來,他兩手摳著身下的草皮大哭起來,哭腔模糊了他嗓子眼里喊出來的字,但不用聽也知道,從他嘴里吐出來的,哪怕一聲嗚咽都是在罵傅司衍。

傅司衍走過去,一腳踩住他握刀的手,外力使刀柄戳進(jìn)趙志強的掌心,疼得他一張通紅的臉徹底扭曲。

傅司衍面無表情地看著腳下的人,深邃的眼睛里只有冷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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