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蕙，字若蘭，約生于秦王苻堅永興元年（357年）。十六國時期前秦女詩人，是回文詩之集大成者，與蔡文姬、謝道韞并稱“魏晉三才女”。傳世之作僅有一幅用不同顏色絲線繡制的織錦——《璇璣圖》。

巧織文心勝玉貌，佳緣實難描——蘇蕙的“陽臺之怨”

據(jù)《晉書·列女傳》記載，蘇蕙是始平（今陜西武功縣）人，善屬文。她是陳留縣令蘇道質(zhì)的三姑娘，自幼容顏秀麗，天資聰穎。她三歲學字，五歲學詩，七歲學畫，九歲學繡，十二歲學織錦。及笄之年，已是姿容美艷的書香閨秀，提親的人絡繹不絕，但所言皆屬庸碌之輩，無一被蘇蕙看上。

蘇蕙十六歲那年，跟隨父親游覽周原名剎阿育王寺，在寺西池畔看到有位英俊少年仰身搭弓射箭，弦響箭出，飛鳥應聲落地；俯身射水，水面飄出帶矢游魚，真是箭不虛發(fā)。池岸有一出鞘寶劍，寒光閃亮，壓著幾卷經(jīng)書。蘇蕙頓生仰慕之情，攀談中得知此少年名叫竇滔。竇滔，字連波，是右將軍竇真的孫子。他風神秀偉，精通經(jīng)史，允文允武。蘇竇兩家都有人在朝中做官，所以這門親事一提即成，皆大歡喜。竇滔與蘇蕙，遂于前秦建元十四年（374年）結(jié)為夫妻。

根據(jù)《晉書·竇滔妻蘇氏傳》與李善少《江淹別賦》中的《織錦回文詩序》所言，可知竇滔在苻堅當政后，覺得文武才略有了施展的機會，入仕前秦，政績顯著，屢建戰(zhàn)功，升任秦州刺使。后因被奸臣忌功嫉能，讒言陷害，被判罪徙放流沙（今新疆白龍灘沙漠一帶），與妻蘇蕙在阿育王寺北城門外海誓山盟，揮淚告別。蘇蕙表白對竇滔的忠貞不渝的愛情，等他回來團圓，?？菔癄€不變心，誓死不改嫁。

據(jù)《織錦回文記》中記載：“滔有寵姬趙陽臺，歌舞之妙，無出其右，滔置之別所。蘇氏知之，求而獲焉，苦加捶辱，滔深以為憾。陽臺又專蘇氏之短，讒毀交至，益恨焉?！币馑际钦f，竇滔到流沙后另尋新寵趙陽臺，她能歌善舞，美麗動人，竇滔經(jīng)常和趙陽臺在別的地方居住。蘇蕙知道后，責打了趙陽臺。趙陽臺懷恨在心，在竇滔面前專進讒言，竇滔對蘇蕙日漸疏遠。

蘇蕙二十一歲時，苻堅派竇滔鎮(zhèn)守襄陽，任安南大將軍。蘇蕙忿其夫薄情寡義，不與同行，竇滔便攜帶趙陽臺赴任。蘇蕙在秦州苦等整整兩年，不見竇滔的一點音信。蘇蕙悲憤不已，意欲感悟其夫，花前月下，椒房燈前，用五彩絲線在八寸見方的錦帕上織就一幅瑩心耀目，題詩二百余首，計八百余言，縱橫反復，皆為文章的回文詩。夫妻重新合好。

《璇璣圖》見世時一段時間里并沒有人能夠讀通全篇詩章，對此蘇惠笑答：“詩句章節(jié)徘徊宛轉(zhuǎn)，也依舊是一首詩賦。除了我的家人，誰也不會明白個中三味?！标P于《璇璣織錦詩》的讀法，歷代都有探新，不斷增加詩的首數(shù)。宋、元年間，有名叫起宗道的人，將全詩分為七團，讀出3752首詩；到了明朝，經(jīng)史學家康萬民從七團中又分出一圖，得詩4206首。后人又推讀出7958首。

因一代女皇武則天曾為《璇璣圖》寫序，歷代刊于圖前；又宋女詩人錢唐幽棲居士朱淑真所寫《璇璣圖記》，都記載了竇滔的負心行為，為此事竇滔曾受到人們的遣責。例如，北宋詩人黃庭堅寫了《織錦璇璣圖》一首詩曰：

千詩織就回文錦，如此陽臺暮雨何？

只有英靈蘇蕙子，更無悔過竇連波。

清代詩人王士正也有為蘇若蘭曾被竇連波遺棄鳴不平的詩《織錦巷》，詩句為：

慧絕璇璣手，當如棄置何？

憐她蘇蕙子，枉嫁竇連波。

千古奇觀《璇璣圖》

《璇璣圖》，總計八百四十一字，除正中央之“心”字為后人所加外，原詩共八百四十字，縱橫各二十九字，縱、橫、斜、交互、正、反讀或退一字、迭一字讀均可成詩，詩有三、四、五、六、七言不等，當前統(tǒng)計可組成7958首詩。沒有標點的《璇璣圖》，全文（取自《鏡花緣》）如下：

（讀時須排列成橫豎各二十九行的方陣）

琴清流楚激弦商秦曲發(fā)聲悲摧藏音和詠思惟空堂心憂增慕懷慘傷仁

芳廊東步階西游王姿淑窕窈伯邵南周風興自后妃荒經(jīng)離所懷嘆嗟智

蘭休桃林陰翳桑懷歸思廣河女衛(wèi)鄭楚樊厲節(jié)中闈淫遐曠路傷中情懷

凋翔飛燕巢雙鳩土迤逶路遐志詠歌長嘆不能奮飛妄清幃房君無家德

茂流泉情水激揚眷頎其人碩興齊商雙發(fā)歌我袞衣想華飾容朗鏡明圣

熙長君思悲好仇舊蕤葳粲翠榮曜流華觀冶容為誰感英曜珠光紛葩虞

陽愁嘆發(fā)容摧傷鄉(xiāng)悲情我感傷情徵宮羽同聲相追所多思感誰為榮唐

春方殊離仁君榮身苦惟艱生患多殷憂纏情將如何欽蒼穹誓終篤志貞

墻禽心濱均深身加懷憂是嬰藻文繁虎龍寧自感思岑形熒城榮明庭妙

面伯改漢物日我愁思何漫漫榮曜華雕頎孜孜傷情幽未猶傾茍難闈顯

殊在者之品潤乎兼苦艱是丁麗狀觀飾容側(cè)君在時巖在炎在不受亂華

意誠惑步育浸集悴我生何冤充顏曜繡衣夢想勞形峻慎盛戒義消作重

感故昵飄施愆殃少章時桑詩端無終始詩仁顏貞寒嵯深興后姬源人榮

故遺親飄生思愆精徽盛翳風比平始璇情賢喪物歲峨慮漸孽班禍讒章

新舊聞離天罪辜神恨昭感興作蘇心璣明別改知識深微至嬖女因奸臣

霜廢遠微地積何遐微業(yè)孟鹿麗氏詩圖顯行華終凋淵察大趙婕所佞賢

冰故離隔德怨因幽元傾宣鳴辭理興義怨士容始松重遠伐氏妤恃兇惟

齊君殊喬貴其備曠悼思傷懷日往感年衰念是舊愆涯禍用飛辭姿害圣

潔子我木平根嘗遠嘆永感悲思憂遠勞情誰為獨居經(jīng)在昭燕輦極我配

志惟同誰均難苦離戚戚情哀慕歲殊嘆時賤女懷嘆網(wǎng)防青實漢驕忠英

清新衾陰勻?qū)ば柳P知我者誰世異浮奇傾鄙賤何如羅萌青生成盈貞皇

純貞志一專所當麟沙流頹逝異浮沉華英翳曜潛陽林西昭景薄榆桑倫

望微精感通明神龍馳若然倏逝惟時年殊白日西移光滋愚讒漫頑兇匹

誰云浮寄身輕飛昭虧不盈無倏必盛有衰無日不陂流蒙謙退休孝慈離

思輝光飭粲殊文德離忠體一違心意志殊憤激何施電疑危遠家和雍飄

想群離散妾孤遺懷儀容仰俯榮華麗飾身將與誰為逝容節(jié)敦貞淑思浮

懷悲哀聲殊乖分圣貲何情憂感惟哀志節(jié)上通神祇推持所貞記自恭江

所春傷應翔雁歸皇辭成者作體下遺葑菲采者無差生從是敬孝為基湘

親剛?cè)嵊信疄橘v人房幽處己憫微身長路悲曠感生民梁山殊塞隔河津

此圖正中間嵌了“璇璣圖”三字，據(jù)說讀法極多。例如，從最右側(cè)豎行順時針讀為“仁智懷德圣虞唐，貞志篤終誓穹蒼，欽所感想妄淫荒，心憂增慕懷慘傷?！倍@首詩以逆時針方向讀，則變?yōu)椤皞麘K懷慕增憂心，荒淫妄想感所欽，蒼穹誓終篤志貞，唐虞圣德懷智仁。”堪稱回文詩中之千古力作!

最右側(cè)一直讀為“仁智懷德圣虞唐，貞妙顯華重榮章。臣賢唯圣配英皇，倫匹離飄浮江湘?！?/p>

從中心璇璣圖左側(cè)的“蘇”字依次連讀，是一首情真意切的詩，描寫一位被“新人”取代的“舊婦”唱出的幽怨和不平，但對于遠方的夫君，她依然懷著“霜冰”般純潔的一片真情。

蘇作興感昭恨神，辜罪天離間舊新。

霜冰齊潔志清純，望誰思想懷所親!

再繼續(xù)讀下去，接著“親”字，最下面一行的詩作為：

剛?cè)嵊信疄橘v人，房幽處己憫微身。

長路悲曠感生民，梁山殊塞隔河津。

從正數(shù)第二行的最后一個“嗟”字首尾相連，為一首六言詩：

嗟嘆懷所離徑，遐曠路傷中情。

家無君房幃清，華飾容朗鏡明。

葩紛光珠耀英，多思感誰為榮？

挨著這首詩的豎行詩句“荒淫妄想感所欽”的左側(cè)又是一首六言詩：

周風興自后妃，楚樊厲節(jié)中闈。

長嘆不能奮飛，雙發(fā)歌我袞衣。

華觀冶容為誰？宮羽同聲相追。

從第二行第十四個字“邵”字開始，可讀成一首四言詩：

邵南周風，興自后妃。衛(wèi)鄭楚樊，厲節(jié)中闈。

詠歌長嘆，不能奮飛。齊商雙發(fā)，歌我袞衣。

曜流華觀，冶容為誰。情徵宮羽，同聲相追。

一副深情玄妙的《璇璣圖》的意韻，決不是一篇短文章能講得清楚的，若想領會其中奧妙，只有會心品味，方能漸至佳境。它實在是中國文字深奧、古奇、優(yōu)美與藝術(shù)化的最佳詮釋。

蘇蕙的《璇璣圖》猶如一個文字組成的天罡北斗陣，當真是“仰之彌高，鉆之彌深。”一代女皇武則天對《璇璣圖》的評價很高，她在《璇璣圖序》中說：“五彩相宣，瑩心耀目，縱橫八寸，題詩二百余首，計八百余言，縱橫反復，皆成文章，其文點畫無缺，才情之妙，超古邁今?！彼未排焓缯嬉矊Α惰^圖》愛不釋手，在《璇璣圖記》中說“于是坐臥觀究，因悟璇璣之理”。

一副《璇璣圖》使才女蘇蕙名聲大噪，千古稱奇。洪亮主編《璇璣辭》中說：“當時南方因天時地利，才知才女多如過江之鯽，然而北國僅以一個才貌俱佳的蘇蕙，就足以使她們黯然失色，真可謂是月明中天，群星失燦?！?/p>

才女蘇蕙用一腔幽情創(chuàng)制的《璇璣圖》真能稱得上千古之絕唱，享譽古今?！惰^圖》類似于文字游戲，它的性質(zhì)決定了它沒有成為偉大的詩篇，但是蘇蕙的才情是令人驚嘆的。多才多藝的她還是一個多產(chǎn)的女詩人。有文記載她除《璇璣圖》詩文外，還有詩著五千多首，可惜都已散佚，無人搜集。但是《璇璣圖》能夠流傳下來，也足以使蘇蕙芳名不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