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楓以為,她跟趙西迪之間應(yīng)該再無交集了,他們之間的那只蝴蝶已經(jīng)飛走了,但是,連她自己都沒想到的是,幾天后,她會拿起手機,理直氣壯地撥打了趙西迪的電話。
事情的起因緣于小北的高二分科。
暑假過后就要步入高二,面臨分科。前段時間,丁小楓問過小北分科的事,很開明很民主地道:“文科比較適合你,不過,你都那么大了,學(xué)文學(xué)理還是看你自己的興趣,媽媽僅是個建議?!碑敃r,小北摟著媽媽的脖子,嬌滴滴地說:“我就說嗎,媽媽是世界上最最開明最最善解人意的媽媽了?!比缓缶汀班!钡剜芰硕⌒魅鶐妥右豢?。
但是,儲小北沒學(xué)文也沒學(xué)理,而是學(xué)了藝,當小北回家把這個消息告訴她的時候,丁小楓簡直氣炸了肺:“什么什么,報了美術(shù)?儲小北,你好好的學(xué)什么美術(shù)!學(xué)畫畫有什么出息,你想做徐悲鴻張大千呀,我告訴你儲小北,你學(xué)了美術(shù)將來連個工作都找不到!”
“媽,你不知道,美術(shù)的范疇可大了呢,并不全是為了當畫家……”
“那你做什么總得有口飯吃吧?我想你能混上飯吃得等到五十歲以后吧。”
“設(shè)計,服裝設(shè)計,像馬艷麗,做國際服裝設(shè)計師?!?/p>
“得得得,你這個孩子就愛異想天開,馬上升高二了,還這么七想八想的,有用嗎?改改改,趕緊改!”
當晚丁小楓就找了小北班主任楊老師,當?shù)弥獙W(xué)校分科報名已經(jīng)結(jié)束就急了。
楊老師吃驚道:“小北媽媽,儲小北說跟家長商量過呀。怎么,你不知道?不瞞你說,我開始也不贊同儲小北學(xué)美術(shù),她文化課還算可以,將來考個本科是沒問題的,你也知道,藝術(shù)生是很苦的,在文化課之外還要再攻那么多東西,將來還要再東跑西顛地找畫室畫畫,何必呢?可是現(xiàn)在的孩子們,都是以自我為中心,想怎么樣就怎么樣。我看小北的決心很大,恐怕……”
小北倔,任性,有點小性格,小北決定了的事情恐怕已不好更改。楊老師又說:“其實,小北在藝術(shù)方面是有些天賦的,班里的板報一直都是儲小北負責(zé)的。只是……”
“什么?”丁小楓有些擔(dān)憂地望著老師。
楊老師抹抹鼻頭說:“只是,她是半路出家,有些學(xué)生從高一就開始畫了,小北從高二開始,我有些擔(dān)心她的基礎(chǔ)。有好多學(xué)生改學(xué)藝術(shù)是為了高考,而儲小北不是這樣的,我看她是真有興趣,我們給她的定位應(yīng)當高一些,不能滿足于一般的藝術(shù)院校。這樣,小北媽媽,我提個建議,這不馬上就放暑假了,你最好在假期里給她找個家教,對她進行一對一的指導(dǎo),盡快提高她的基本功,這樣到高二開課的時候,她可能不會太被動?!?/p>
沒別的辦法了,只有支持小北了。丁小楓就是這樣的人,什么事情只要拐過彎來,她就會熱情倍增。所以,走在回家的路上,丁小楓就在考慮找個什么人來幫小北了。
第二天,小楓給趙西迪打了電話。
電話打得不容置疑,理直氣壯。
此時的趙西迪剛剛和祺佳進行完一場艱難的對話。
他和祺佳的婚期初步定在春節(jié)前后。祺佳說要在婚前先搞個訂婚儀式,她鄉(xiāng)下的伯父伯母問過好多次了,說按他們老家的風(fēng)俗,女孩子家的訂婚甚至比結(jié)婚都重要,她爸她媽只她一個女兒,她爸也算是個有身份的人了,他們也不想把女兒就這么不聲不響地嫁了。
趙西迪一個人跑到陽臺站了會兒,又重新回到客廳坐下,很鄭重,與祺佳面對面。
“祺佳?!壁w西迪說。
祺佳抬頭:“你說。”
趙西迪就說了:“祺佳,你知道,我已不是小年輕了?!?/p>
祺佳說:“我知道?!?/p>
趙西迪繼續(xù)說:“好,你知道就好,你還應(yīng)該知道我不是初婚,我是二婚不是?”
祺佳望望趙西迪,趙西迪一臉莊重,一如他墻上剛剛掛起的那幅油跡未干的油畫。
趙西迪完全沒有顧及祺佳眼里漸漸蓄起的淚水,繼續(xù)說:“祺佳你要知道,結(jié)婚是我們的事,與他們是無關(guān)的,我已經(jīng)做了讓步,同意大擺宴席,同意大操大辦,這還不夠嗎?怎么半路上又冒出來非要個訂婚儀式,有那必要嗎?我只要個家庭就行啦,我不想太聲張……”
“搞個訂婚儀式就是聲張了,你什么意思?”祺佳“豁”地站起來,“趙西迪,你太過分了,你終于把你的真心話說出來了,你只是要個家庭,你根本沒……沒想過愛情!你對我根本沒有真感情,從你遇到那個丁小楓就這樣了?!膘骷呀K于把一直憋在心里的話說出來,但是真說出來后,連她自己也愣了,但是覆水難收,說就索性說到底,“她是你的舊情人是不是?你可真能,把情人發(fā)展到江城,有兩下子?。】诳诼暵曊f要跟我結(jié)婚,卻又遲遲不結(jié),現(xiàn)在連個訂婚儀式都不肯給我,你什么意思???分明,分明就是那個丁小楓在作祟!”
趙西迪承認,祺佳說得是對的,雖然,他已經(jīng)好久不同丁小楓聯(lián)系了,甚至那次在正達公司遇到她,他也控制著自己沒把電話打給她。盡管這樣,但他知道自己仍在想她。所以說,對祺佳所說的話,他表現(xiàn)出的憤怒就有些軟弱無力:“祺佳,你、你胡說!”
祺佳冷笑一聲:“哼,我胡說?但愿我是在胡說?!闭f罷便怒沖沖摔門而去。趙西迪撫撫有些蓬亂的頭發(fā),跌進沙發(fā)里……丁小楓就是這時候打來了電話,看到那串熟悉的號碼,趙西迪有些陰霾的心情豁然開朗,他騰地從沙發(fā)里站了起來……
長江八路的“嬌點咖啡”。趙西迪為自己要了杯“清咖”,為小楓點了杯“卡布其諾”,他們坐在軟軟的包廂卡座里,盡管環(huán)境曖昧,但他們心無旁騖。是的,他們在談子女的教育問題,他們在談?wù)?,現(xiàn)在小楓的身份是咨詢者,而趙西迪則是導(dǎo)師。
小楓的講話速度開始還有些急躁……
趙西迪微笑著傾聽,插話的時候語調(diào)也是舒緩的,沉靜的,很快,小楓的心情也靜下來。
他們坐了有兩個小時,最后小楓得到了她想要的——趙西迪主動提出來做小北假期里的老師。
為顯示對老師的尊重,小楓甚至有些卑微地說了句:“其實,我只是想咨詢一下,真的沒想到你一個大畫家……”
趙西迪笑了,用不著那么客氣,誰跟誰呀?
丁小楓沒接茬,他的這句話令人玩味,她沒法接,要不,今天的見面就變味了——小楓不想讓這次見面變了味道。
丁小楓正式知會儲紅兵,暑假里不去北京了,她要帶小北在海州學(xué)美術(shù)。儲紅兵很吃驚,他的意思是來北京找個畫室畫畫。丁小楓又告訴他為小北找了個名家教基本功。本來想告訴他趙西迪的名字,可話到嘴邊又咽回去了,只是說:“說了你也不知道,反正是咱海州一名家?!?/p>
最初的激情過后,紅兵近期冷靜了不少,他不斷地反思自己背著小楓同另一個女人上床的問題,想到最后,他覺得自己干了件蠢事,如果任由這種關(guān)系發(fā)展下去的話,后果會很糟糕的。
小楓的個性他是知道的,她的眼里揉不得沙子,她若知道真相肯定要同他離婚的,但這種結(jié)果不是儲紅兵想要的,他的夢想就是由他、小楓和小北三人組成的小家能在北京立足,這也正是他這幾年拼搏的方向。
紅兵知道,自己和白爛漫之間純粹是一個“玩”。玩玩也挺好,釋放釋放荷爾蒙,解解悶,但,玩過了就不好了。
所以說,儲紅兵想把自己同白爛漫的關(guān)系冷下來,當然,怎么冷如何冷也是個問題?,F(xiàn)在,儲紅兵覺得時機到來了,小北要放暑假了,小楓娘倆兒要來北京了,他同白爛漫上床的機會就幾乎沒有了,他完全有理由相信,白爛漫在這兩個月里會重新找到一個男朋友,或者說是一個性伙伴,他覺得白爛漫在性方面的需求是很強烈的,兩個月,足夠了,那樣他就會從這段出軌中解脫出來。
然而現(xiàn)在,儲紅兵聽到的卻是丁小楓不來北京的消息,而且理由充分,不容置疑。
儲紅兵心情復(fù)雜,小楓來不了北京,那么,自己跟小白之間還得繼續(xù)玩下去,當然,這個“玩”是相當有誘惑力的,可也是有風(fēng)險的,第六感告訴他,白爛漫對他已有了某種依戀,她以前都是儲哥儲哥地叫他,情到深處,也是一個“哥”字,而近期,她卻改了稱呼,喊他“老公”,紅兵感到別扭。
小北開始學(xué)畫了,地點是趙西迪家。因為趙西迪較忙,他保證不了每天都有課,暫定每周二四六的下午給小北上課。趙西迪家住三樓,第一節(jié)課,是小楓把小北送上去的。
來趙西迪家,小楓是第一次。一進門先是一間朝陽的大工作室,其實這是原本意義上的客廳,而趙西迪把里面的一間臥室開辟成了小型會客廳,小楓一眼便瞧見了墻上那幅名叫櫻桃紅了的寫意畫:大團的綠,大朵的紅,顏色濃郁得有點觸目驚心,樹下還有一個豐腴得有些夸張的女人。趙西迪站她身后,眼神飄渺,說,“記不記得?”小楓的臉頓時紅了,心怦怦直跳,她覺得這個空間令她心悸,便答非所問道:“哦,好看?!?/p>
一轉(zhuǎn)眼,小北跟著趙西迪學(xué)畫已經(jīng)半月有余了。
開始的時候,丁小楓把小北送下,再開車回去,到點再來接她,如此折騰了幾次后,有時候嫌麻煩,就坐在車里在樓下等。有一次,正在車里迷糊著,忽然接到趙西迪的信息,問怎么不上來?她知道趙西迪看到她了。從那以后,小楓便長了心眼,如果不想回去的時候,就有意把車開到別處停好。
這天小楓正在車里昏昏欲睡,忽然感到臉上一陣冰涼,打個激靈,睜眼一看是小北正把一聽冰紅茶貼在她臉上,小楓把小北手撥開,問她這么快就學(xué)完了?
“哪兒呀?!毙”被位问种械募t茶說,“大美女,是我們趙老師憐香惜玉,怕你熱怕你渴,要我給你送飲料下來。”說完就蹬蹬蹬跑開了,跑幾步又停下,回頭笑,“老媽,我算看出來了,你們之間大概有點兒……”
小楓瞪眼。
學(xué)費的事他們從沒說過,但小楓也不能裝糊涂,她覺得該給人家送學(xué)費了。但該拿多少呢?趙西迪這樣的畫家沒有辦班的先例,糾結(jié)了半天,最后拿個信封裝了三千塊錢,算不上多,但比外面畫班也多了不少,為了表示尊重,小楓決定親自給趙西迪送上。
“喜歡什么你自己看著買吧?!边@個空間令她心悸,她想把錢放下就走。
趙西迪笑:“你開玩笑吧,快收起來?!?/p>
“應(yīng)該的,要不我心里過意不去?!毙靼研欧夥诺搅瞬鑾紫旅?。
“把我當外人,是不是?”趙西迪坐過來,低聲問她,并伸手從茶幾下拿起信封塞進小楓敞開的包里。
“不行,你得收。”小楓不干,伸手去包里掏,但沒等掏出信封,手腕已被趙西迪捉住了。
看起來那么儒雅的一個人,力量卻好大,小楓掙一下,他就緊一下,小楓被攥疼了,差點叫出聲,想起小北在外屋,只好把那聲“啊”咽下去,沖著趙西迪咧嘴。
“痛不痛?”趙西迪的聲音軟軟的。他嘴角上揚,壞壞地笑著,好像很享受小楓的窘樣。小楓不想說“痛”字,于是她便更加努力地往手腕上運氣,但來自腕上的痛感卻在加劇……
小楓討?zhàn)埩?,從嗓子眼里擠出了那個“痛”字,趙西迪壞笑得更加厲害,松開她的同時,另一只手把小楓遮住眼簾的劉海往上撩了撩,然后抽張紙巾給她擦了擦額上滲出的汗水。趙西迪這幾個動作做得連貫自如,一氣呵成。小楓沒提防趙西迪會來這一手,她整個人仿佛已經(jīng)傻掉,其實,她的另一只沒被束縛住的手完全有能力把他的手推開,但她卻一動也沒動。
儲紅兵領(lǐng)著白爛漫在視察他的工地。他一連四五天沒回鵬展,白爛漫等不及,就自個找來了。在一間裝修好的空房里,白爛漫撲進了他的懷里,嚇得儲紅兵忙把她推開?!拔也还堋!卑谞€漫重又撲過來,“我想你了。”
儲紅兵帶白爛漫下樓去對面飯館吃飯,在吃飯的時候,白爛漫接了個電話,大廳里人很鬧,白爛漫起身去了洗手間,這個電話很長,回來時白爛漫的眼神有些不自在。
儲紅兵知道是什么電話,他故意不問。終于白爛漫開口了,“你就不問問是什么電話,有什么事情?”
儲紅兵笑了一下:“哦,有什么好問的,就一電話,有什么大不了的?!闭f完低頭繼續(xù)吃。
“是一男的,他想請我吃飯?!?/p>
“好啊?!?/p>
“不光吃飯,還想同我約會?!?/p>
“好啊?!?/p>
“是一超市老總,我的產(chǎn)品打進去了。”
“好,祝賀你?!眱t兵抬起頭,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白爛漫瞪眼。
吃過飯,兩人出來,外面熱浪撲面,剛才喝的“小二”在紅兵的身體里迅速發(fā)酵,他二話不說抓過白爛漫的手就往路口那家“速8”奔去……在酒店里,那個超市經(jīng)理再次來了電話,手機在床頭上,白爛漫看儲紅兵一眼,扭過身子,對著手機嗲嗲地說,“范總呀,人家等得好心焦呀,在哪兒?噢,我知道,不用不用,我打車過去,拜拜,一會兒見。”
白爛漫說著就下了床,先是跑洗手間嘩嘩地沖洗,然后就裹著浴巾出來坐在梳妝臺前化妝。儲紅兵看她從隨身的包包里拿出了很多瓶瓶罐罐,往臉上涂了一層又一層,儲紅兵看著累,在她往眼上貼假睫毛的時候,他睡著了。
其實,開始的時候,儲紅兵只想請她吃頓飯,這段時間他冷靜了不少,而且有兩次,白爛漫在夜里發(fā)信息哥哥妹妹地勾勾搭搭的時候,儲紅兵就沒上鉤,他堅守住了陣地,但今天,一個“玩”字在大大的太陽底下又冒了出來,玩唄,玩玩唄,天底下的人都在玩,一會兒,這小妮子不也同別人玩去了嗎?
儲紅兵醒來的時候,房間里早已沒了白爛漫的影子。儲紅兵在床上擺成個人字,內(nèi)心陌名地涌出了一些酸楚,白爛漫玩去了,而小楓呢,現(xiàn)在她在干什么呢?
此時的丁小楓正在銀座逛男裝,她不想欠趙西迪人情,既然學(xué)費不要,那就送件衣服吧。在卡賓專柜,小楓一下子便喜歡上了模特身上穿的一件奶白T恤,他的膚色,他的身材,他的氣度,如果配上這件T恤真是再好不過了。
玉樹臨風(fēng)的男人。
本來,小楓是想要小北給趙西迪把T恤帶上去的,可這丫頭卻說:“要送你送,要我說什么呀?我說,趙老師,這是我媽給您買的,像什么呀,像是給人傳遞信物似的?!?/p>
“丫頭,說什么呢,不就一件T恤嗎?人家又不要錢,你說該怎么表示?”
“我沒說這有什么不好。媽,我老覺得你這人看著心理也挺年輕的,可這心思咋這么老土呢?送個禮物還這么磨磨嘰嘰的,上去唄,聞聞墨香,我們趙老師絕對歡迎你。”
小北這么一說,丁小楓好像不上去就心里有鬼似的,那就上唄。
丁小楓提著手提袋進小客廳,把藍色紙袋遞給他:“給你選了件T恤,不知合不合心意,不喜歡的話可以拿小票去換?!?/p>
同送現(xiàn)金不同的是,趙西迪欣然接受,笑說:“好事,怪不得我左眼一大早就跳呢,原來是有人送禮呀!”又沖小楓眨下眼睛:“那我可得試試,以示我對送禮者的尊重,你說對不對?”
丁小楓笑問:“要不要回避?”
“嗨,都老男老女了,我可沒那么小氣,不就兩塊胸脯肉么?”趙西迪說完呵呵笑,笑完可能是怕影響小北,就把門輕帶了一下。
小楓也笑。很自然,此時的小楓就同商場里的店員似的,幫趙西迪拉拉領(lǐng)子,抻抻衣角,她發(fā)現(xiàn),這件衣服穿在趙西迪身上效果極佳。
小楓左看右看,忽然發(fā)現(xiàn)領(lǐng)角上有個折痕,便伸出手來想把那個折痕捋平,就是這時候,祺佳推開了小客廳的門——她手里提只砂鍋,里面是她媽燉的牛腩。祺佳那次同趙西迪發(fā)了脾氣以后,回到家里便受到了她媽的批評,她媽說氣是想撒就撒的呀,你還以為你是小姑娘呢,再說撒氣也要看對象呀,那男人是趙西迪,海州青年畫家呀!畫家是隨便讓你撒氣的呀?快,趕緊的,給人說好話,叫人回家吃飯。
這么一說,祺佳也覺得自己是有點過分了,憑臆想就給人家編排這么一出,自己的心理是有點陰暗了。這天她便從超市買了新鮮的牛肉,她媽燉了,盛進砂鍋里給趙西迪送了過來。
如果屋里的兩人稍微小心一些的話,就會聽到外屋小北剛剛是喊過一聲“師母”的,但丁小楓和趙西迪都太投入了,太專注了,祺佳看到的畫面是:丁小楓微仰著臉,兩手正拂在趙西迪的領(lǐng)口,她的頭發(fā)蹭著他的下顎,而趙西迪則微低著頭仿佛是在同她說些什么,他臉上帶的笑容是她從來沒見過的,那么明媚,那么干凈……
這一幕未免有點太過溫情了。
當然,是小楓先說的話:“小祺呀,快看,我給趙老師買了件T恤,合不合適?”
“佳佳,好看嗎?”趙西迪也有點訕然,“小丁女兒學(xué)幾天畫,還非得花錢買禮物,讓我倒過意不去了?!?/p>
那天祺佳過來,看一女孩子挺認真地臨摹,原來那女孩是丁小楓的女兒!祺佳忍住氣,“那孩子是你女兒?”
“對,是我女兒,讓趙老師費心了?!?/p>
在祺佳看來,丁小楓仍然緊張著,她雖然故作輕松,但臉上的肌肉是緊的。
“這就對了嘛?!膘骷言谖輧?nèi)踱來踱去,看著趙西迪笑,“怪不得呢,我們趙畫家忙得很,忙得連終身大事都忘了,可真夠忘我啊。”
“佳佳!”趙西迪低聲叫。
祺佳不聽,把砂鍋蹲到桌上就圍著趙西迪轉(zhuǎn),“看看,這T恤是不錯,乳白色的,跟你可真配呀。喲,還是名牌呢,卡賓的,不過,話又說回來,一件T恤就打發(fā)了,趙西迪,你可有點貶值了呀——”
“祺佳,你在說什么?!”趙西迪低呵。
祺佳的高跟鞋“咯噔咯噔”,毫不示弱:“我說你貶值,難道不對么?”
這事鬧的……丁小楓手心出了汗:“小祺,你誤會了……”
祺佳打斷她:“我誤會?我不是傻瓜,你就是我的克星,自從你來到海州,趙西迪就變了,婚事是一拖再拖,連搞個訂婚儀式都這么推三阻四的,還不都是被你搞的,你說你一個有夫之婦來湊什么熱鬧?。俊?/p>
丁小楓愕然:“小祺……”
外屋,小北支著耳朵在偷聽……
丁小楓還算沉得住氣,說:“小祺,你確實是誤會了,我很尊重趙老師的,趙老師也是熱心幫忙,我沒想到給你們添了那么多麻煩,我不知道你們有那么多事情要做,實在是對不起了,不如這樣吧,今天算是最后一節(jié)課……”
“小?。 壁w西迪叫道,“不必這樣,教小北畫畫是我自愿的,別人沒權(quán)利對我指手畫腳的,在這個事情上我還是做得了主的?!?/p>
“趙西迪,你……”祺佳的眼里瞬間就蓄滿了淚水,“好,我走!”說完,她轉(zhuǎn)身拉門往外跑,沒承想蹭到了桌上的砂鍋,砂鍋掉地上碎了……外屋小北見她氣哼哼地跑出來,趕忙叫聲“師母”,祺佳“哼”了一聲,在跑動的過程中,看一個畫架礙事,又把它一腳踹翻了。
“小祺!”丁小楓追出去,趙西迪在后面喊:“讓她走,不要管她!”
小北沖媽媽吐吐舌頭,小楓瞪她一眼,小北也就乖乖地低頭打色塊了。
等小楓沖到樓道口,祺佳早已不見了蹤影。
重新回到房間,看趙西迪正拿掃帚打掃地上的湯汁肉塊,小楓想喊小北一走了之,但于心不忍,就默默地進洗手間把墩布拿來。趙西迪見狀,苦笑一下。收拾完,看趙西迪身上還穿著那件惹了禍的T恤,小楓道:“脫下來吧。”
“脫下來干嗎?”趙西迪的神情看起來像什么都沒發(fā)生過。
丁小楓有點氣不打一處來:“我不想送了,行了吧?”
“這沒道理。”趙西迪聳聳肩膀,做個西方人的動作,又微笑道,“就是它了,我喜歡?!?/p>
一個“我喜歡”把小楓弄得沒了話說,她低頭沉思道:“真的,算最后一課吧。我不想被小祺誤會,至于小北,我再帶她找老師?!?/p>
“小北會同意嗎?小楓你不要想太多,至于祺佳,我會向她解釋的,她會理解的,再說,我現(xiàn)在還是單身,我有我的自由不是?”趙西迪把丁小楓看起來天大的一件事說得輕飄飄的。
這只能說是一個誤會,如果這時候撤的話,那不就更證明他們之間有鬼了嗎?
愛咋咋吧!小楓心里有點豁出去的意味了。在回家的車上,小北沒像往常那樣聽勁歌,而是扭頭問小楓:“媽,趙老師女朋友是不是吃你醋啦?”
小北又笑嘻嘻觍上臉來說:“媽,其實,我還挺驕傲的呢,有人吃我老媽的醋,這讓我多有面子呀,同學(xué)們?nèi)糁懒?,指不定有多羨慕我呢?!?/p>
“瞎說!”丁小楓揚起巴掌作勢要打。小北笑嘻嘻躲過,說,“媽,我看那趙老師挺喜歡你的呢?!庇殖虺驄寢屇樕?,道,“媽,你不要太往心里去,這有什么呀,哪個女人沒個藍顏知己呀。”
天,小小孩子說出這些話,小楓又崩潰了。
眼看就到了八月中旬,小北跟趙西迪學(xué)畫也告一段落,就要開學(xué)了,小楓答應(yīng)了小北的要求,同意她跟團去華東五市玩幾天。小楓之所以同意下來,是因為經(jīng)過偵察確認沒有男同學(xué)同往,這樣她才放心把小北放了出去。
這期間,儲紅兵拋下手頭千頭萬緒的工作回了一趟海州,放下與小楓相會的目的不說,實則是為了父親儲前進的婚事而回。老儲同子女們說,領(lǐng)不領(lǐng)證無所謂,但辦一場婚禮還是必要的,還說如果沒場婚禮,那么他和譚蘭萍就是未婚同居了。
所謂的婚禮無非就是雙方親屬坐一塊吃吃飯,認識認識,譚蘭萍兒子兒媳、女兒女婿也來了,兒子還把孫子帶來了,那個孩子七八歲,一點也不認生,正是上樹爬墻的年齡,在酒桌上亂躥。酒過三巡菜過五味,主婚人就說了,下面要有一個重要的儀式要完成。儲家子女們面面相覷,不知道是什么節(jié)目。主婚人巧舌如簧,說:“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老儲和小譚是有緣分的,他們有緣分,你們做兒女的也有了緣分對不對?”雙方子女們頻頻點頭,主婚人又說了:“這都成一家人了,凡事就有個章法了不是,我們國家都提倡五講四美三熱愛,何況我們這個小家庭呢?”
說來說去,大家聽明白了,主婚人的意思是要雙方子女改口了。人家譚家兒女爽快,大大方方上來就管老儲叫了“爸”,老儲答應(yīng)著從懷里掏出兩個紅包,一人一個。那七八歲的孩子也精,從桌下鉆出來,偎進老儲懷里,叫了聲“爺爺”,老儲又樂呵呵地掏出個紅包給了小孩子。小孩子接了紅包一溜煙地跑出去玩了。接下來,就剩儲家子女了,丁小楓偷眼看去,儲麗霞的臉早已成了豬肝紫,譚建國呢,也把頭低得要鉆到桌子底下去了。小楓想,本來大表姐地叫著,再改口如何能叫得出口?再看儲紅兵也是沉著臉一聲不吭。小楓捅捅他,還是不動。
氣氛陷入了尷尬。
小楓想這第一個吃螃蟹的人還是由她來做吧,當然“媽”這個字,就是打死她也叫不出的,那就叫聲“姨”吧。想到這里,她便下了位子走到譚蘭萍身邊,道:“譚姨,敬你一杯酒,以后多操心受累了?!弊T蘭萍也趕緊起身,端著酒杯說:“沒事兒,應(yīng)該的?!?/p>
譚蘭萍的紅包也是早就準備好了的,小楓大大方方地接過來,說了聲“謝謝?!?/p>
在返回座位的時候,小楓看到儲紅兵向她投來了感激的目光。然后儲麗霞也嘴里嗚嗚嚕嚕地給譚蘭萍敬了酒,雖然沒聽清說些什么,但畢竟是禮節(jié)到了。然后兩家子女們又論了資排了輩,譚家兩兒女年齡小,依次起身向哥姐們敬了酒。一時間,飯桌上又觥籌交錯起來……
老儲笑瞇瞇地看著這一切。
老儲的婚禮辦完,小楓就同儲紅兵回了海州。紅兵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做,就是務(wù)必請杜鵬程吃個飯。人家借給了一百萬,雖說是老錢的力量,但再怎么著受益者也得露個面言語一聲呀。
“櫻之花”日本料理店。
紙燈籠,竹簾,來回穿梭的穿著和服的女服務(wù)生,背景音樂是時光的流逝……
為了方便,他們沒有選擇榻榻米,而是進了一間叫做“千鶴”的排著日式沙發(fā)的包間,儲紅兵夫妻和杜鵬程相向而坐,原本錢正奎和丁小柏也是要來的,后來錢正奎打來電話說,他舊日的一位戰(zhàn)友帶家屬來了,他恐怕是過不來了。
必要的寒暄過后,小楓問:“杜總,太太呢?”電話里說好了的,要杜總帶太太同來。杜鵬程笑笑說,一會兒就到。
丁小楓兩口子抬著熱切的臉緊盯著房門。
當杜太太在服務(wù)生的引領(lǐng)下推開包房的門,小楓的眼珠子驚得差點都掉下來了,儲紅兵也是如此,他張口結(jié)舌地問道:“小楓,怎么,怎么回事……”
是姚茉莉。姚茉莉今天穿了件抹胸式樣的乳白色緊身衫,下著一件墨綠寬松長褲,高跟涼鞋足有七寸,她這身打扮足可以用風(fēng)姿綽約來形容。
難怪小楓吃驚,就在昨天兩人閑聊的時候,姚茉莉還喳喳地說些同郭銀川之間的破事,說完了又懷念同米家其在一起的好時光。小楓同她打趣,你呀,天生就是個想奴役男人的女王。你可真夠猛的??!
片刻的靜寂過后,姚茉莉撲上來伸手就擂了小楓一拳:“早知是你們請客,我就不必費這么大勁倒飭了……”又轉(zhuǎn)向儲紅兵:“大老板,什么時候回來的,回來也不吱一聲,今天不算哈,改天再請我?!闭f完,姚茉莉就騰一下坐下了,看三人還在張口結(jié)舌地驚愕著,就招呼道:“坐呀,傻愣著干嘛?”
杜鵬程太太帶孩子去了馬爾代夫。在小楓打來電話要約他們夫婦共進晚餐的時候,杜鵬程就想到了姚茉莉,自打姚茉莉做了副刊編輯后,他們就鮮有來往,作為曾經(jīng)感覺還不錯的性伙伴,他真的是有些想她了。下午五點鐘,杜鵬程試著給姚茉莉打了電話,那時的姚茉莉正在辦公室同一位遙不可及的網(wǎng)友談著一場遙不可及的戀愛——因為一個郭銀川,這幾個月來姚茉莉做良家婦女都做膩味了。杜鵬程要她陪著出去吃飯,姚茉莉想都沒想就答應(yīng)下來,同網(wǎng)上那位神交的網(wǎng)友相比,還是這位來得實在一些。
儲紅兵向杜鵬程大談特談他在北京的新項目,小楓在桌下踢他的腳,是要他低調(diào)些,但儲紅兵毫不收斂,依舊講得神采飛揚。小楓知道他的意思,他這么講無非是要杜鵬程放心,他借他們的錢不會打了水漂,但他這樣說話聽起來總是覺得別扭,令人害羞。
姚茉莉沖小楓擠眼睛,在她的印象中,早年的儲紅兵是不善言辭的,而如今說起話來竟是滔滔不絕了。丁小楓表示不屑,然后就給她盤里夾過一塊醬牛骨。
飯后,杜鵬程像打了興奮劑一樣非得去唱歌。小楓有些為難,她喝了一壺清酒,有些暈了,儲紅兵捅捅她的腰眼。她知道他的意思,就是今天由不得他們兩口子說話,杜鵬程是主角,他是他們請的客,得由著人家的性子來。
一家叫做“在水一方”的KTV,姚茉莉進來就霸起了一個麥,唱了一首又一首,老歌新歌,男聲女聲,好像都會唱,唱到興奮處,手舞足蹈的。唱到一首情歌,姚茉莉要杜鵬程上去同她對唱。那首歌杜鵬程唱得慘不忍睹,等第二首情歌對唱音樂響起的時候,姚茉莉就把他直接轟了下去,又把麥遞給正在選歌的儲紅兵。
就這樣,儲紅兵同姚茉莉?qū)Τ霹i程就過來約小楓跳舞,是一支慢四的曲子,小楓打怵道:“杜總,我跳不好。”
杜鵬程微笑著,又一次做了個邀請的動作,小楓沒法拒絕了,只好站起來,把手遞過去……這首曲子又長又慢,好幾次,小楓都想放棄,可那樣又太不禮貌了,小楓覺得有一縷頭發(fā)扎得她額頭發(fā)癢,無奈杜鵬程緊緊攥著她的手,使得她連撩撩頭發(fā)的機會都沒有。杜鵬程還跟她說著話,但是因為音樂太吵,她一句都沒聽清,沒聽清也不能表現(xiàn)出來,她還得面帶微笑,做出很認真聽又聽得懂的樣子。
偷眼瞧瞧儲紅兵,他和姚茉莉唱得正投入,兩人正聲情并茂地互訴衷腸……
曲子總算接近了尾聲,小楓捏著一手心的汗被杜鵬程送回了沙發(fā),剛想喘一口粗氣,杜鵬程貼在她耳邊說的一句話卻把她嚇了一跳。
杜鵬程說:“小丁,你真美?!?/p>
此時,因為合作愉快,姚茉莉正拉著儲紅兵在電腦前翻歌本,他們倆誰也沒聽到杜鵬程對小楓說了句什么……
小楓到門外透氣,可結(jié)果她發(fā)現(xiàn)到處都是震耳欲聾的音樂聲,一個包房里正有一個男人在聲嘶力竭地唱死了都要愛:
死了都要愛
不淋漓盡致不痛快
感情多深只有這樣
才足夠表白
死了都要愛
不哭到微笑不痛快
宇宙毀滅心還在
把每天當成是末日來相愛
……
聽聽,這都些什么詞呀,把一個好端端的愛情整那么恐怖。
洗手間里,姚茉莉又給丁小楓敲警鐘:“注意了啊,小心老公紅杏出墻喲。”
“何以見得?”小楓笑。
“還何以見得,你看他歌唱得……肯定沒少泡歌廳。”姚茉莉說。
見小楓只笑不吭聲,姚茉莉又用胳膊肘拐了她一下:“真的啊,我眼睛挺毒的?!闭f著,電話響了,姚茉莉掏出手機看一眼問道:“你猜是誰?”
“你親愛的唄,還能是誰?”丁小楓說。
“親愛的?呸!”
當然是郭銀川。他問她在哪兒,他說給她打了一晚上的電話,她都沒接,他問她干什么了?姚茉莉說和小楓在外面唱歌呢。那邊大概是問還有誰,姚茉莉就不耐煩了,說:“有誰,不放心過來看呀,我和小楓唱歌怎么啦,我閑了悶了唱個歌怎么啦?”
小楓緊張地望著姚茉莉,給她使著眼色,但姚茉莉仍舊鏘鏘鏘地不給郭銀川以還嘴之機,說,“你是我的誰呀,我說你老大不小一男人怎么整個一事兒媽呀?”
姚茉莉鏘鏘了一頓就掛掉了電話,小楓說:“不是我說你,你說你吧,是不是真想和人家結(jié)婚呀,你要真想跟人結(jié)婚,就對人好點兒,別那么鏘鏘人家,如果不跟人結(jié)婚,就早了斷,你說這是干啥呀?”
姚茉莉嘆了口氣道:“我呀,結(jié)不結(jié)倒無所謂,可不結(jié)婚就要了我媽的命了,她巴不得我明天結(jié)婚后天就抱上孩子,你還別說,我覺得吧,我媽的眼也挺毒的,她替我選的這個人還真是挺適合結(jié)婚的,穩(wěn)當,老成,無不良嗜好,對我絕對好?!?/p>
“那不就成了,還沖人鏘鏘什么?!毙靼姿谎?,“趕緊的,給人再回一個唄。”
“回一個?”姚茉莉擺弄著手機想了一下,“回就回一個?!币岳蛘f著話就摁了回去,一張嘴就喊老公,那聲音甜得發(fā)膩,小楓能想象得出電話那端的郭銀川肯定是樂得找不到北了……
那晚,丁小楓兩口子回到家,已經(jīng)將近十二點了,小楓邊鋪床邊酸溜溜地說,“行啊你小子。”儲紅兵上衣脫到一半,警覺道:“什么,你什么意思?”
“你看你,還沒說正題呢,就一驚一乍的,有那必要嗎?”
“想說什么呢?有話快說,有屁快放,還得睡覺呢,明天一早還得走呢?!?/p>
儲紅兵這么一說,小楓就想對呀,他明一早還得走呢,是得抓緊時間。于是,小楓就說了:“我說儲紅兵,從哪天開始學(xué)會唱歌的,唱得挺好的呀?!?/p>
“嘁!”儲紅兵撇了下嘴,“妒忌了不是,本人打娘肚子里帶來的,沒辦法,天生的?!?/p>
“說你胖你就喘上了啊,我還不知道你。”在丁小楓的記憶里,儲紅兵就會唱那幾首歌,可今天他卻唱了好幾首新歌,而且唱得還都挺有味道,他的嗓子說不上好,有時候高音還上不去,能給唱破了,可今天,他出奇地會用嗓,借助音響,他巧妙地把自己的不足掩蓋了。
“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呀?!毙髡f。
“你什么意思嘛?”這時儲紅兵已經(jīng)換上了睡衣,“睡不睡?”
小楓看著他不懷好意地笑,“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是不是?整天泡歌廳吧,跟歌廳小姐們沒少膩吧?”
“你無聊吧?!眱t兵已經(jīng)躺到了床上,見小楓還沒脫衣服,就過來拉她的胳膊,“快,脫了睡覺,都累死了?!?/p>
儲紅兵知道,小楓是在試探他,他一點都不緊張。他唱的這些歌與那些歌廳小姐邊都不沾,是跟白爛漫學(xué)的,有段時間金源一家歌廳搞活動,發(fā)了好多優(yōu)惠券,白爛漫拉著他去辦了張卡,兩人情緒上來就去唱唱。在小包里,環(huán)境也好,搞點小動作也方便。儲紅兵一直以為自己不會唱歌,慢慢地,在白爛漫的帶動下,儲紅兵發(fā)現(xiàn)自己還挺有唱歌方面的天賦。本來今天他也沒想那么高調(diào)唱歌的,是請人杜總的,得讓人家唱,可姚茉莉卻飆上了他,沒辦法,人家姚茉莉今晚是“杜太”,當然得聽她的嘍。假如今晚丁小楓這樣問他:“行呀,跟相好學(xué)的吧?”這樣,他沒準會心虛的,可小楓說的卻是歌廳小姐的話題,儲紅兵當然不會緊張了,不緊張,說出話來還理直氣壯,有些受侮辱的怨氣:“我看你是閑的,老公在外面打天下,老婆還在家閑得找事!”
儲紅兵能這么說話,小楓當然高興,這正是她要的結(jié)果,她需要的就是儲紅兵的這份理直氣壯。儲紅兵這個人是不會亂來的,她有足夠的自信。小楓覺得自己是太小肚雞腸了,仗著喝了清酒的高漲情緒,小楓三下五除二地把睡裙脫掉,然后就把手伸了過來,她摩挲著儲紅兵的小腹,傳達一個訊號,而儲紅兵也及時捕捉到了這個信號,他轉(zhuǎn)過身來摟了摟她,但那個地方卻軟塌塌的,儲紅兵附在她耳邊說:“累了,清早再做,好嗎?”
結(jié)果是,等他們一覺睡醒的時候,早已過了清早,身上的荷爾蒙被冗長的夜晚消耗掉了——兩口子已把昨晚的約定忘了,兩個人從床上爬起來,先是魚貫著洗漱完,然后一個忙著整理東西打點行裝,另一個系上圍裙急匆匆地扎進了廚房……
小北從華東五市回來的第二天就開學(xué)了,因為分了班,轉(zhuǎn)了新的班級,丁小楓把小北送下后順便見了新班主任。班主任姓田,教歷史的,田老師同小楓談了會兒,又帶她來到美術(shù)組,指著一位三十來歲的男老師說,這是陳老師,美術(shù)老師,很有經(jīng)驗,教了好幾屆了,你們好好談?wù)劊蚁壬险n去了。
因為是開學(xué)第一天,又是剛分班,專業(yè)課陳老師對小北還不了解,小楓就把小北在假期里的一些習(xí)作拿出來。陳老師逐張看完,吃驚道,好啊,這孩子確實是搞藝術(shù)的料,挺有天賦的。
陳老師又問了小北的學(xué)習(xí)成績,知道還不錯,于是說,雖然上了高二,學(xué)校每周會抽出三個下午的時間來學(xué)專業(yè),但這是遠遠不夠的,他建議小北在業(yè)余時間還是得多畫多練,做到眼到手到,為考一個理想的學(xué)校而做準備。
“那——”丁小楓道,“陳老師您能給她指點嗎?”
“在學(xué)校里是沒問題的,可是校外時間我是保證不了的,因為我還做著另一個班的班主任,學(xué)生比較多,可能照顧不過來。喏,你看,小北同學(xué)能在這么短的時間里提高如此快,有她的努力和天賦方面的原因,也跟這位老師正確的指導(dǎo)是分不開的,我看如果方便的話,周末周日還是找他吧?!?/p>
“這……”丁小楓有些為難。
“是的,學(xué)特長的孩子花錢是比較多的,沒辦法呀?!标惱蠋熣f,他顯然誤會了,他以為丁小楓露出為難的表情是不舍得花錢。
為了讓陳老師放心,丁小楓道:“沒問題的。那在學(xué)校里就請您多多關(guān)照吧?!?/p>
從學(xué)校里出來,丁小楓一半是欣慰,一半是緊張,欣慰的是小北的進步,緊張的是還要找趙西迪為小北做指導(dǎo)嗎?
好糾結(jié)呀!這件事,又不能同儲紅兵商量,于是,丁小楓就開車到了姚茉莉上班的報社大樓前,給她打電話叫她下樓。
待兩人在報社旁邊的“星巴克”坐定,丁小楓就帶著哭腔說:“怎么辦?親愛的?”
姚茉莉把侍者送上的芝士蛋糕推過去:“我就知道你早晚有一天會哭哭啼啼地找我的。”
“你能掐會算呀,我還真服了你。你說我該咋辦?”
“我早說過,要你盯緊嘍盯緊嘍,怎么樣,出大事了吧?還沒徹底崩吧?先穩(wěn)住他,把家底先搞搞清楚,要不,你就想開,跟他耗著,他玩你也玩,你不還有‘兔子’嗎?”姚茉莉一氣說完這些話,然后以無比同情的眼神望著丁小楓。
“什么亂七八糟的,說什么呢?”丁小楓揚起了拳頭,恨不得給她來一記,“都成心理障礙了,巴不得天下女人都跟你一樣成了怨婦棄婦!”小楓笑罵道。
“說什么呢,我哪會兒成怨婦棄婦啦,不瞞你說,我剛剛還接到求愛短信呢,不信你看。”姚茉莉說著話就把手機伸到小楓面前。
小楓掃了一眼,上面是這樣說的:小莉,下午六點半綠島莊園吃晚飯,不見不散。
姚茉莉瞧瞧四周,小聲說:“鄭——鄭副市長,分管文化那一個?!?/p>
“啊?”丁小楓吃驚道,“你和鄭副市長也有一腿呀?”
“親愛的,頓悟了吧?”姚茉莉又露出了賊樣。
小楓回過味來。姚茉莉說:“當心點也不錯,你以為你家儲紅兵就是什么好東西呀,你可千萬別大意嘍,這男人呀,我可看透了?!?/p>
兩人打鬧了半天,丁小楓才把她糾結(jié)的緣由說了一遍,然后又嘆口氣說:“該咋辦呢?茉莉幫幫忙,你認識人多,幫我想想辦法唄,是不是給小北再換個老師?”
在姚茉莉眼里,這根本就不算是個事。她問:“小北是不是進步挺大的?”
小楓點頭。她又問:“小北是不是學(xué)得也很快樂?”
小楓點頭。
“你還認識有比趙西迪更好的老師嗎?”
小楓搖頭。
“那不就得了嗎?”
“可是,他那個女朋友祺佳……”
小楓把那天在趙西迪家的事說了一遍,然后以憂郁的眼神看著姚茉莉。
姚茉莉端起咖啡杯子喝了口,又說:“還真是怪了,那祺佳為什么非跟你過不去,論年齡她比你有優(yōu)勢;論背景,她還高一籌;論相貌,她也不差……”
姚茉莉?qū)徱曋⌒鳎鞅豢吹眯陌l(fā)虛:“干嗎?”
“我知道答案啦……”
“什么?”小楓問。
“她沒你有味道?!?/p>
“我有味道?”小楓不好意思地低下頭,“還味道,都快餿了。”
雖然嘴上這樣說,但丁小楓心里還是很美的。
“再說了,趙西迪又沒賣給她,她不還沒結(jié)婚嗎,她是趙西迪的誰呀?說白了不就是趙西迪收的學(xué)生嘛,你跟著瞎緊張啥?”姚茉莉把丁小楓拉回了現(xiàn)實,“只要趙愿意教,小北愿意學(xué),這事就沒得說,你說對不對呀?”
“況且——”姚茉莉說半句扔半句。
“干嘛?”小楓追問。
“況且,學(xué)生的媽媽也很快樂,是不是?”
小楓一愣,隨即明白過來,就叉起芝士蛋糕堵她的嘴:“狗嘴里吐不出象牙?!?/p>
姚茉莉坐正身子,緩緩開口:“親愛的,你還別不承認,你是喜歡小北再跟趙西迪學(xué)的,你來問我,只不過是找個人來說服你罷了。”
一語中的。
現(xiàn)在的趙西迪已經(jīng)安坐在海州市藝術(shù)館館長室的辦公桌前。雖說進入了九月份,是早秋了,但外面的太陽還是有些晃眼。趙西迪在窗前站了一會兒,還是把百葉窗簾半拉下來了。
海州藝術(shù)館的前館長何其昌在一年前得心梗猝死了,副館長趙西迪就主持了工作,一周前,在祺家的努力下,趙西迪在半推半就中坐上了海州市藝術(shù)館館長的位子。做了館長,事就來了,前館長積壓下的陳芝麻爛谷子一股腦地涌了上來,剛還有幾個職工來向他反映老宿舍區(qū)沒車位的問題。辦公室是里外套間,上任伊始,他就在里間擺上了畫案,他的設(shè)想是好的,閑來畫上幾筆,可幾天過后他就覺得想法太天真了,他根本沒時間,不是這事就是那事,不容他有半點自己的時間。
趙西迪做了館長,最高興的當屬祺佳媽媽。這樣在她的嘴里又成了一個新的談資。當然,祺佳也高興,雖然她小心著,盡量不以施恩者的姿態(tài)表現(xiàn),但有時候也會走了火,比如說,她叫他去她家吃飯,他又表現(xiàn)出有些勉強的時候,祺佳就會說,你不來,媽媽會不高興的。
是的,祺佳媽媽在他的事情上盡了最大努力。當時,副館長陳建峰也對這個職位覬覦已久,并且還通過曲曲折折的關(guān)系走了上層路線,而祺佳媽媽則更勝一籌,不光找了分管的鄭副市長,還直接找了市長。市長年輕,對這些元老級人物很尊重,再說,這文化上的官職畢竟也不等同于一些科局長的職位那么重要,他當然也樂得送個順水人情。
有市長過問,這事成也成,不成也得成。
趙西迪卻覺得別扭。這別扭還不能說,何況祺佳近段時間表現(xiàn)還挺好的。那次對丁小楓的“吃醋”風(fēng)波過后,沒幾天她就主動來找趙西迪了,說了一大堆都是她不好的話,讓他相信她是因為愛他才會這樣沖動的,她還說,如果有可能,她還想同那個丁小楓做個朋友。
趙西迪還有什么好說的呢?他是要同她結(jié)婚的,他不跟她結(jié)婚還能同誰結(jié)婚呢?
趙西迪走進里屋畫案前,上面有一幅未完成的墨梅,趙西迪拿起畫筆正想添上幾筆,座機電話卻響了。趙西迪放下畫筆奔過去,來電顯示是祺佳,趙西迪躊躇了一下,還是接了。祺佳說:“下班后先回家吃飯,吃過飯咱倆到‘粵府’去一趟,跟經(jīng)理把人數(shù)桌數(shù)敲定了,還有菜單咱也要先看看……”
趙西迪同意搞訂婚儀式了——鑒于祺家所做的一切,他沒辦法不答應(yīng)。祺佳絮絮地說著,把趙西迪卻聽得心煩意亂,剛才拿畫筆時僅存的一點好心情都被破壞了。但是他克制住自己,對著電話里的祺佳說:“你看著辦吧,不需要我去了吧?”
祺佳撒了個小嬌:“人家愿意你陪著去嘛?!?/p>
“那好吧。不過晚上我有個飯局,吃過飯我再趕到‘粵府’同你會面,好嗎?”
“你有飯局呀,我媽還在家為你做紅燒鱸魚了呢。”祺佳說。
“呵呵。”趙西迪故意笑出聲來,“那你就替我多吃點啊,有人敲門,我先掛了啊。”
趙西迪再也無心創(chuàng)作,他在屋子里踱了幾步,重又跌進大板椅里,長長地嘆息了一聲。手機在辦公桌上震起來,趙西迪懶得起身,在它馬上要斷的時候才欠起身子把它扒拉過來,但他這一眼卻連呼吸都急促起來……
是丁小楓。
小楓直奔主題,問趙西迪是否還有空,她說如果他愿意的話,她希望小北還是跟他學(xué),一周一節(jié)課就行。她還說,時間不會太長,放寒假的時候她會帶小北去北京找畫室,就這幾個月的時間……丁小楓喋喋不休地一口氣說了好多,終于,趙西迪有了說話的機會,他說,我愿意。
“啊,謝謝,我還怕你不同意呢。”小楓道。
“有學(xué)生拜師我當然愿意?!?/p>
丁小楓高興了,話題一轉(zhuǎn)又說:“學(xué)費是要交的。”
“那當然,我正愁著沒錢買房呢。”
兩邊同時笑了。
最后,兩人商量著去吃飯,是趙西迪先提出來的,他的說法是,我都成了海州藝術(shù)館的館長了,難道不慶賀一下?
小楓很驚訝,問是什么時候的事,又說當然得慶賀,今晚她請客。
“去‘絲路印象’怎么樣?十路上那個,新開的,有點異域情調(diào)。對了,要不要我接你?”趙西迪說。
“我自己開車去,我認識的?!毙鬟B忙拒絕,又小心翼翼地問,“叫上祺佳吧,我還欠她一頓飯呢?!?/p>
趙西迪知道,丁小楓這樣說有她的道理,她是想向祺佳表明立場,她對趙西迪并沒有覬覦之心,他們只不過是朋友。想起那天祺佳對她的態(tài)度,趙西迪不禁對丁小楓有了肅然起敬的感覺。但是,他又是沒法約祺佳的,因為他對祺佳講今天晚上是有飯局的。
“祺佳今晚有事,改天再約她吧。”趙西迪說。
“那……好吧?!倍⌒鞔鸬?。
放下電話后,趙西迪看看表,現(xiàn)在是四點一刻,離下班吃飯時間還早,他重踱入里屋,盯著攤在桌上的墨梅,不自覺地就拿起畫筆……四五十分鐘的時間里,趙西迪竟然把多日未完成的一幅畫完成了。
他興奮極了。要知道,這些天他對自己產(chǎn)生過困惑,一連多日,他未完成一幅作品,他想,自己是不是不會畫了?
但是,今天,現(xiàn)在,感覺又來了。
“絲路印象”是一家新開的新疆風(fēng)味餐廳,人不多,一進門是個照片區(qū),掛著好多新疆各族女孩的黑白照片,另一面墻上則掛著各式樂器,穿著艷麗民族服裝的服務(wù)生來往穿梭著……他們點了大盤雞和紅柳烤羊肉,要了烤馕和酸奶。因為開車,兩人沒要酒。
昏黃的燈光讓他們很放松。他們侃侃而談,趙西迪談他工作的變動,小楓說小北的事,丁小楓又想起了“舒服”這個詞,是的,面前的這個人讓她非常舒服。但他們不知道,在不遠處正有一個男人往這邊窺看。
是魯建剛,祺佳的同學(xué),曾經(jīng)在酒場上同趙西迪鬧了點不愉快。
他跟一個女孩在一起。他們是網(wǎng)友,那女孩的網(wǎng)名叫“墮落天使”,“天使”在城鄉(xiāng)結(jié)合部某鄉(xiāng)辦工廠打工,長得還好,青春逼人。
魯建剛的妻子是個長得瘦小枯干的小學(xué)教師,他們倆人的婚姻是典型的湊合,那女人不知什么原因遲遲沒嫁人,他又因為眾所周知的原因遲遲未娶,后來在熱心人的撮合下,兩人湊了一家。那女人在生下孩子后,就幾乎不讓魯建剛碰了,魯建剛耐不住,就不斷地在外拈花惹草,但那女人很淡定,采取不聞不問的態(tài)度,這很令魯建剛惱火,連那樣一個女人都這樣小瞧他,他覺得他的人生是太失敗了,他是徹底被人拋棄了。
拋棄他的人還有祺佳。當年,他們已經(jīng)到了談婚論嫁的階段,而且組織部門剛剛對他通過了考察,副科正在公示階段。如果一切正常,兩個月后他還將同祺部長的千金祺佳步入婚姻的殿堂,然而一場“意外”卻使這一切全變了——那一天幾位做了小老板的同學(xué)過來為他祝賀,酒足飯飽后有人就提議去個好地方玩玩,魯建剛喝得暈暈乎乎的,稀里糊涂地就跟著去了一家會所——結(jié)果,他們一伙人被“掃黃辦”逮個正著。這件事鬧得滿城風(fēng)語,沸沸揚揚,那幾個小老板倒無所謂,交錢了事,可魯建剛就不同了,他是正處在公示期的公職人員呀。其實,那天他什么也沒做,只是在房間里喝啤酒,聽著那幾個小老板在里屋“作”。
但無論怎么說,從此,什么仕途呀,愛情呀,統(tǒng)統(tǒng)都沒了……
出了那事以后,為了逃避,祺佳又出去讀了三年的在職研究生,回城后又單身了兩年,盡管那時魯建剛已同“性冷淡”結(jié)了婚,但他還抱有一絲幻想,他想祺佳或許是因為心里有他才一直單身的,有一度,他甚至做好了同“性冷淡”離婚的打算,他想,把家產(chǎn)和孩子都給她留下,她就會同意的。這個美夢他做了好久,直到趙西迪的出現(xiàn)……
魯建剛在心猿意馬地想著這些事情,忽然一個有點熟的身影走了進來,正是趙西迪,海州的畫家,還是他前女友的未婚夫,他當然認得他。那次飯局上,當祺佳把趙西迪隆重推出的時候,魯建剛就知道,他和祺佳之間已經(jīng)徹底完了,那次,他是想對趙西迪公然挑釁一下的,但在祺佳的干涉下沒有成功。
他有理由恨他。
今天就是一個絕好的機會。同他一起來的是一個風(fēng)姿綽約的女人。這家店是新開的,極具情調(diào),而且店面偏僻,他和那個女人相談甚歡。魯建剛向?qū)γ娴摹疤焓埂闭f他要去一下衛(wèi)生間。
祺佳的號碼早就從一位同學(xué)那里套來,只是遲遲沒有機會撥打,今天機會來了。
此時祺佳正在通往“粵府”的路上?!盎浉彪x她家不遠,過兩條馬路就到。她沒開車也沒打的,她喜歡這樣走。她獨走的習(xí)慣來源于她的研究生生涯,說是負氣也好,說是療傷也好,當年她一沖動就考了研,她想盡快離開那座城市,她與魯建剛從中學(xué)到大學(xué),眼看就要步入婚姻的殿堂,但是出了那件事,她覺得她和家人都要顏面掃地了。
號碼陌生,因為夜晚的嘈雜,聲音就顯得陌生。她問:“你是誰?”
“怎么,聽不出來啦?”魯建剛竟然有點小氣惱,他覺得這女人太絕情了,這么快就把他聲音忘了,他又補了句,“真是貴人多忘事呀。”
這下,祺佳就聽出來了,她不慍不火地問了句:“噢,是你呀,有事嗎?”
魯建剛不喜歡祺佳這樣說話,他希望聽到她或是吃驚或是憤怒的聲音,但絕對不是這種溫吞吞的聲音,這說明他在她心目中徹底完了——已激不起她心中的任何漣漪了。
“噢,也沒什么事,我是問你,你在干什么呢?”魯建剛覺得很受傷。
“問這干嗎,沒必要向你匯報吧?”
“不是,不是這個意思,你知道‘絲路印象’嗎?”
“絲路印象”她當然知道,海州晚報正做著它的大幅廣告呢,只是她還沒去過,她想等哪天西迪有空了,同他一起去。她想魯建剛是不是想約她去那家餐廳吃飯,在她同趙西迪公開之前,魯建剛還一直糾纏著她,后來她一氣之下就把號碼改了,這回不知道他是從哪個不長眼的同學(xué)那里打聽到了她的號碼。
“沒事我掛了啊。”祺佳又說。
魯建剛忙說,“我在這里看見了一個人,你大概認識?!?/p>
“愛誰誰,關(guān)我什么事?”祺佳有點惱怒了,她猜不透魯建剛到底想干什么。
“我看那人面熟,很像……趙大畫家?!?/p>
“我知道,他單位今天晚上有應(yīng)酬。”
魯建剛笑嘻嘻地說,“不像是應(yīng)酬吧,要不你來一趟,跟他坐一起的可是一女人喲?!?/p>
“真無聊!”祺佳果斷地掛斷了電話,硬撐著走了幾步,想想仍不解氣,就把魯建剛電話拉黑了?!盎浉本驮谇胺剑偈椎穆烦?,霓虹閃爍,光怪陸離,然而,祺佳卻再無氣力踱過去。
“墮落天使”正在東張西望,魯建剛面帶微笑地返回座位,拍拍她的肉手說,肚子不好,拉稀。
魯建剛慢條斯理地吃著東西,他在等著一出好戲上演。他冷眼看著這邊,眼見著那一對男女時而小聲交談,時而低聲淺笑,一會兒他見趙西迪起身去角落接電話,他想,有的好戲看啦……然而,直到那對男女平安無事地結(jié)賬走人了,他也沒見到祺佳的出現(xiàn)。
魯建剛心生郁悶。
同丁小楓分手后,趙西迪趕往“粵府”,在門口,祺佳過來攬住他的胳膊,兩人一同往大堂走去。
祺佳問:“沒喝吧?”
趙西迪說:“哪敢呀,可被老高他們挖苦了半天,說我高升了就端架子了,還幸虧你的電話,要不我還走不脫,這時候他們還飆著猛喝呢?!?/p>
祺佳望望趙西迪,笑笑,沒說啥。
剛才,站在“絲路印象”的門外,她撥通了趙西迪的電話,她眼見著趙西迪溫柔地沖那女人笑了一下,然后起身去了休閑區(qū)接聽。祺佳問他在哪家飯店,趙西迪說他在“華府”,不好脫身。然后兩人收了電話,祺佳見趙西迪又往那個女人那里走去,那個女人正笑吟吟地瞅著他……當然,她也看到了坐在角落里的魯建剛,那個男人的眼角不時地往趙西迪這邊掃來,她知道他在期待著什么,她不能讓他的陰謀得逞。
祺佳在打車趕往“粵府”的路上淚雨紛飛。她不明白,為什么總是男人在負她。魯建剛?cè)绱?,趙西迪更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