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危機重重
清晨,一聲牛嗥聲將他驚醒過來,此時,天尚未大亮,四周都靜得很,南宮或看著自己,一身衣衫早已不成樣子,全身也是血跡斑斑,這副模樣,在人多的時候出現(xiàn)在大街上,還不是令人“驚世難忘駭俗”。
也許,還是乘現(xiàn)在人少,趕緊溜出青城為妙。
墨山水已死,而青城派全部覆滅,他當(dāng)然不會再怕什么,但他也不愿再惹出什么事來。
當(dāng)下,他便盡揀一些僻靜的小巷,認(rèn)準(zhǔn)一個方向,向青城城外跑去。
一路上,偶爾還是遇上了幾個人,每個人都被這個一身傷痕,鮮血淋漓,又是衣裳襤褸的人嚇了一跳。
但南宮或的身法太快,他們還沒有反應(yīng)過來,南宮或便已從他們的視野中消失了。
在如此的疾馳之中,南宮或還在一個巷子里順手牽來了幾件曬在外邊的衣衫,當(dāng)然,他順手也扔下了一錠銀子。
在南宮或的心底,竟對這樣有點像偷雞摸狗的勾當(dāng)感到有一種新奇感。
他不由在心中罵了自己一句:“好卑鄙!”
當(dāng)太陽升起的時候,他的人已在青城之外了,從太陽的位置看來,他正是向東而行,這與他的打算恰恰一致,不由有些高興。
找了一個無人的地方,他把自己的傷口草草地處理了一下,又換上了那幾件偷來的衣衫。
這兩件衣衫顯然是哪個酸秀才穿的,穿在南宮或身上,便有些古怪了,加上這衣衫又小了一點,南宮或便有了被裹在布袋中的感覺。
但,一切只有將就著了。
此時,離青城相去還不遠,南宮或不敢多作停留,他又匆匆上路了。
待走了十幾里路,他才敢放慢腳步,回頭一想,不由為自己的鬼鬼祟祟感到好笑。
長孫無影的金創(chuàng)藥很好,南宮或給了阿金一瓶,自己自然還留著一些,用了之后,效果極為明顯,他的傷口已不再疼痛,反而有一種清涼之感。
太陽越升越高,照得晃人眼睛。
便在此時,他聽到了一陣馬蹄聲,很急捉的蹄聲,是誰,在這樣的清晨,這么急著趕路?
馬蹄狂敲青石路面,如驟雨一般。
轉(zhuǎn)眼間,馬蹄聲便已在南宮或的身后,當(dāng)南宮或側(cè)目而視時,馬蹄聲已如旋風(fēng)般從他身邊卷過,南宮或已看清是三匹馬,三位騎士都是身著勁裝的武林人物。
南宮或心道:“也不知是什么來頭,竟是從青城那個方向來的?!?/p>
倏地,三聲長嘶,那三匹馬突然同時嘎然止步!顯然,這三個騎士的騎術(shù)極為高明。
南宮或吃了一驚,忙抬頭望去,恰好與三雙目光相撞,那三人回轉(zhuǎn)身看了南宮或一眼后,竟又同時催馬而行,轉(zhuǎn)眼便消失于拐彎處,這個意外插曲,弄得南宮或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也許,是我這一身裝束太古怪了吧?”南宮或看了看自己身著文人的長袍,腳上卻是一雙勁靴,而且腰上還佩有一把劍,倒真是不倫不類,也難怪別人會注意。
南宮或繼續(xù)前行,漸漸,路上的行人多了起來,不時總能碰上那么一兩個,南宮或先還以為是天已大亮的緣故,后來才知道原來前邊不遠處便有一個很大的鎮(zhèn)了。
遠遠地,大概還有三四里的時候,南宮或便已經(jīng)看到了那個鎮(zhèn)子了,不用走近,便已可看出這個鎮(zhèn)一定很熱鬧,南宮或來青城的時候,自然也經(jīng)過這個鎮(zhèn)子的,只是他當(dāng)時有滿腹心事,又如何會去留意?
在離鎮(zhèn)還有一里左右遠的時候,南宮或看到有不少的攤子在路的兩側(cè)擺開了。
看來,這個鎮(zhèn)子的商賈風(fēng)氣還是很濃的。
攤子形形色色,倒把這樣一條官道整成一條街道了。
一陣陣的香味從各種小吃攤上向南宮或迎面撲來,毫不客氣地穿入南宮或的鼻孔中,給他帶來了無限的誘惑:株子香、油餅香、餛飩香、鏝頭香、花卷香……
幾乎沒有人能夠從這樣一長溜的小吃鋪中走過而不坐下來吃點什么的。
南宮或也不例外。
問題是南宮或一時不知該在哪一個攤子上吃,每一位攤子里的人都是一臉笑容,一張?zhí)鹱?,吆喝聲此起彼伏,看他們的神情,似乎恨不得一把將南宮或撕成無數(shù)塊,然后一人分得一塊。
看著那么多從各個方向投來的熱情目光,南宮或不知所措,他像逃跑似的快步走著,嘴中一迭聲地道:“錕飩?錕飩我是不吃的,沒嚼頭……米線?米線我不吃,似乎每次吃米線都是夾生的……粽子?粽子我……??!”
這一聲驚呼,是因為他一味只顧避著兩側(cè)老板的招呼,竟一不小心撞著一個人。
撞得當(dāng)然不重,但那人是挑著一個擔(dān)子的!
擔(dān)子一頭是一個燒得正旺的爐子,另一頭便是瓶瓶罐罐,放了一些稀里糊涂的東西,南宮或這么一撞,便聽得“當(dāng)”的一聲,摔了一只碗,又灑了一些白色的液體出來。
原來,這是一個賣豆?jié){的擔(dān)子!
挑擔(dān)的是一位白發(fā)蒼蒼、身子佝僂的老人,他的身子因為佝僂著,加上個子本就小,于是他站著的時候,兩頭的擔(dān)子幾乎都已挨著了地,南宮或一撞之下,他立即一個踉蹌,身子一矮,擔(dān)子便已安穩(wěn)著地了,倒也恰當(dāng)?shù)煤堋?/p>
南宮或聽見“當(dāng)”的一聲,立即感到四周似乎有無數(shù)道目光向他射來,他的臉竟不由自主地紅了。
他急忙道:“老伯,傷著沒有?”
那老漢有些害怕地看了南宮或一眼,道:“沒……沒事?!?/p>
南宮或心道:“一定是我臉上那道新添的刀劍傷嚇著他了?!比绱艘幌?,不由更為內(nèi)疚,忙道:“老伯,你別害怕,我不是壞人,這臉上的傷是……是不小心摔的,我摔了你的碗,賠你錢,好不好?”
老漢磕磕巴巴地道:“一個碗……一個碗……值不了幾個錢的?!钡此纳裆?,是極為心痛那個碗的。
南宮或忙掏出一綻銀子來,將它遞給老漢,道:“這點銀兩,你便收下吧!”
老漢似乎被火燙著了一般:“不,不,值不了這么多的!”
南宮或?qū)y子往老漢懷中一塞:“多少無所謂,我身上也沒散的,如果你實在過意不去,那就下次再找我余下的錢吧,我就住在前邊的那個鎮(zhèn)子里。”
他拼命地往老漢懷中塞,老漢卻是一迭聲地道:“太多了,太多了,有一百只碗了呢?!?/p>
便在這推搡之中,遠處響起一個聲音:“爺爺,是不是這家伙又在欺負(fù)你呢?”
二人聽了這個聲音,都吃了一驚,趕緊松開了。
一個紅色的人影跑了過來,是一個十六七歲的小姑娘,她在南宮或與老漢之間一站,叉著腰,盯著南宮或,氣憤地道:“為什么要欺負(fù)我爺爺?”
南宮或道:“我……我……”
他的話立即被那個小姑娘打斷了:“我一看就知道你不是一個好人,滿臉刀痕,再敢對我爺爺無禮,我便不客氣了?!?/p>
說完,她竟握起了一對粉拳,一張俏臉已氣得通紅。
南宮或只有苦笑的份了,這姑娘的嘴真快,她的話便如炒豆子一般“噼里啪啦”,奇怪的是說得這么快,南宮或竟全聽清楚了,他看著這位小姑娘那兩張飛快地張合著的嘴唇,都看傻了。
幸好,老漢替南宮或解了圍,他拉住那小姑娘,道:“小雀,人家沒欺負(fù)爺爺,他是一不小心撞著了爺爺,摔了一只碗,然后這位……這位少俠便要賠我錢,可他給得太多了,爺爺不要,這么一推一讓,你就來了……”
他說得又太慢了,慢得讓南宮或恨不得替他說了,當(dāng)老漢稱那那位小姑娘為“小雀”時,他的腦子里“嗡”的一響,樣子便有些癡顛傻傻了。
小雀聽他爺爺說到這兒,橫了南宮或一眼:“就憑他,也有這樣的好心眼?我看一定是別有所圖!”
話雖然這樣說,但神色卻已緩和了許多。
南宮或不由暗暗好笑,心道:“就這么一副破擔(dān)子還能圖你什么?”
口中卻道:“在下實非有意,還望這位小姑娘見諒,我還有事在身,告辭了?!?/p>
說罷,他轉(zhuǎn)身便走,樣子有點像在逃跑,因為他知道自己無論如何解釋,這位小姑娘都有懷疑他的理由。
他還未走出四五步,那老漢又喊住他了:“這位少俠請緩走一步?!?/p>
南宮或不知又有什么事,他也不能不站住,否則反倒顯得他做賊心虛。
他回頭時,卻見老漢捧著一碗豆?jié){,豆?jié){騰騰地冒著熱氣,而老漢的那張如皺菊一般的笑臉便在那騰騰熱氣之后向著他。
老漢道:“少俠執(zhí)意要給老漢這么多銀子,那老漢再固執(zhí)推辭,便有些不識抬舉了,但那么一只粗碗,卻無論如何也值不了這么多錢的,所以老漢心中也不安了,不如這樣吧,少俠你便賞個臉,在這兒喝一碗熱豆?jié){,你的銀子呢,我也收下,如何?”
他說得如此恭謙,南宮或還有什么可說的?何況,他也真的想吃點什么,昨晚一夜折騰,也已又累又餓了。
當(dāng)下,他說道:“那么多謝了?!?/p>
老漢的笑容更甚了,這真是一個既安份又厚道的老頭子。
他轉(zhuǎn)身對小雀叫道:“小雀,給這碗豆?jié){加一勺糖!”
小雀有點不樂意地嘟起了嘴,但她還是聽了他爺爺?shù)脑?,從一個缽里挖了一勺紅糖,向這邊走來。
老漢便捧著那碗豆?jié){,迎向南宮或,大概是豆?jié){盛得太滿了,他走得很慢,一步一步地挪,南宮或雖然等得有些煩,但又不好說什么。
老漢走至南宮或的面前時,小雀也已走到南宮或的身邊了,大概她對南宮或仍是心存怨恨,竟也不愿與南宮或正面相對,站在一側(cè),遠遠地把那勺糖伸過來。
但因為距離遠了一點,老漢的碗未能接到那勺糖,于是他將碗再向前伸了一點。
小雀的手終于可以夠著豆?jié){碗了。
而在此時,立生變故。
老漢看上去本是極為笨拙遲緩的動作,突然變得矯健迅疾異常!
他的雙腕一振,那碗熱騰騰的豆?jié){便以極快的速度向南宮或迎面潑來,而那只碗,則緊緊跟隨其后,向南宮或呼嘯而至。
南宮或本是去接那碗豆?jié){的手,已被那老漢的手一把勾?。∧请p手竟堅硬如鉤,而他的身軀也已在這一瞬間暴飛而起,南宮或的手臂竟被帶得反絞而上,背后及腦后,幾欲被生生折斷!
這老漢用的竟是“大擒拿手”,而且招式極為老到狠辣!
幾乎不分先后,那個名為“小雀”的姑娘的那只勺子突然彈跳而起,如閃電般點射南宮或的“不容”穴!
同時,她的右手翻揮,猛插南宮或的右肋——她的右手在極短的距離閃劃過一道弧光,原來,她的右手食指、中指上竟已套著兩枚藍光幽閃的三角形鋼錐!從那撲鼻之腥味可以知道,這三角形鋼錐上顯然還淬了奇毒。
一切都發(fā)生得那么突然,而且攻擊的距離又如此的接近,方式如此刁鉆,其形勢之險惡,已不言而喻。
供給南宮或思考的時間,幾乎是沒有的,在驚愕的一剎那間,他的反應(yīng)似乎全來自直覺了——這種直覺是來自保命的本能,來自經(jīng)驗的積累!
老漢與小姑娘的攻擊都是簡單、狠辣的。
南宮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躲過這一切,甚至,他連這一點都沒有來得及考慮!
他的身子已如突然扳了一般,反向后邊倒去,這樣一下,便卸去了老漢向后絞拉他的雙臂所帶給他的無限之痛!同時,那碗熱騰騰的豆?jié){便已越過他的頭頂,向后潑去,同時,還有那只碗。
熱氣騰騰的豆?jié){便一古腦潑在了南宮或身后的老漢身上,老漢一聲怪叫,吃疼不過,雙手立即松開南宮或的手,一把捧住了自己的臉。
而南宮或反身倒折下之后,他的雙腳已騰空而起,在小姑娘的淬毒鋼錐將要及身之前,“啪”地一聲夾住了對方的手腕。
然后,南宮或的身子便開始全力搓扭!
那小姑娘尖叫一聲,顫抖的尾韻滲雜在骨骼碎裂的刺耳音響之中!
她的右手,已被南宮或的雙足生生絞斷!
南宮或仍不閑著,他的雙腳疾然向后一挨一提,老漢的身子便飛了起來,未及落地,南宮或又是一腳飛出,將他踢得凌空兜轉(zhuǎn)!
一聲悶哼,老漢摔出老遠!
南宮或這才安然著地,他的一張臉已是冷然如冰!
路兩邊的人全都被這意外的變故嚇了一跳!
歪歪斜斜地拿穩(wěn)了身形,老漢的臉色已是蒼白!他那本是極為和善、忠厚的臉突然變得猙獰了,便如同戲劇中的變臉角色一般,在這樣的短暫時間,他已徹頭徹尾換成另一個模樣!
同樣的一張臉,同樣的一個人,在這樣的須臾之間,便產(chǎn)生了這般極端相反的變化,該是多么的可怕,又多么可驚!
那顆心中所蘊藏的內(nèi)蘊,竟是那般的左右羞人形象,善與惡的形象!
南宮或心中升起一種失落感,一種莫名的失落感。
那老漢怪笑著,臉有一些扭曲,他喘著氣道:“好小子……算你命大?!?/p>
南宮或冷冷地道:“這一點,十幾年前,我就知道了,所以你這樣的牛神鬼蛇對我來說,根本就構(gòu)不成威脅!”
老漢的臉一下子陰了下來:“你莫得意忘形,你的死,只是一時半刻而已!”
南宮或沉聲道:“為什么這么對我感興趣?”
老漢道:“你又何必裝蒜?”
南宮或聽老漢如此一說,倒真有些奇怪了,他實在想不出自己除了墨山水之外,還有什么仇人。
于是,他道:“也許是你們認(rèn)錯了人,我可以原諒你們一次,你們走吧!”
“走?除非我們雙方有一方倒下,否則我是不可能走的!”
南宮或的瞳孔收縮了,閃出一種如刀刃般的光:“這么說,我必須踩著你的尸體,才能走過這條路了?”
“不錯!”話音未落,老漢的身子已暴飛,猛然襲向南宮或的胸口!
飛掠至半途,他的身子突然半旋,半旋之中,他的右手寒光一閃,赫然有一柄鋼鉤在手!
鋼鉤挾著凌厲之風(fēng),又快又重地扣向南宮或的頸下之“琵琶骨!”
南宮或沒有猶豫,他身影猝挫,寒芒自他腰中上揚,“當(dāng)”的一聲,鋼鉤已蕩得老高,同時,上揚之劍尚在空中未退,“后羿劍”又已如一縷冷電,平平直出!
鮮血,紅得觸目驚心,如泉水般涌自老漢的前胸!
老漢似乎想說什么,卻又未能說出來,他的雙目瞪得大大的,像魚的眼睛,重重地仰跌于地!
顯然,老漢死得極快,幾乎沒有感受到什么痛苦——南宮或的手法極為準(zhǔn)確,絲毫不拖泥帶水!
兩側(cè)擺著小攤子的人見出了人命,膽小的便如鳥獸般四散了,而膽大些的則仍好奇地觀望。
南宮或慢慢地走近那個小姑娘。
小姑娘的眼中閃過了一絲恐懼之色。
南宮或沉聲道:“告訴我,為什么要殺我?”
小姑娘搖了搖頭,向后退了退,她的右手傷已使她的臉色蒼白得可怕,甚至連身子也止不住地輕顫了。
也不知她的搖頭,是在表示不知道,還是表示不愿意說。
南宮或冷聲道:“今天你可以選擇生,也可以選擇死。欲生,便將殺我之由說出來,否則,你便是選擇死!”
其實,他并沒有真的要逼死這個小姑娘的意思,他只不過想知道內(nèi)幕而已,如果小姑娘堅持不說,他也會作罷的,這其中,還有一個原因,是因為這個小姑娘也叫“小雀!”
他不可能會去殺一個名叫“小雀”的姑娘!
小雀像一只受掠的羊羔一般向后退去,她那雙美麗的眼睛像一對會說話的鴿子,只是,這對鴿子現(xiàn)在已被風(fēng)雨淋得驚慌失措了。
南宮或的眉頭皺了起來:“真的不說?”
如果小姑娘會觀言察色的話,她應(yīng)該能看得出南宮或的語氣神色都大為和緩了,無論她說或不說,他都會放過她的。
但此時卻有一件意外之事發(fā)生了!
小雀的眼中突然閃過一種絕望,那種絕望顯然是刻骨銘心的,似乎她是心灰如死,所以她的表情有一種茫然。
然后,她的臉上突然呈現(xiàn)一種極為奇怪的顏色——淡綠色!她的口角流出了一縷鮮血,她的身體便在此時向后倒去,僵直于地!
南宮或一下子傻了!
她死了?
她死了!
顯然,她是自殺的,在她的口中,一定有巨毒之物,只要一嚼碎咽下,便可致命!
“可是,她為什么要自殺?”南宮或驚訝地想:“我本已打算放過她的!”
這個與皇甫小雀有著一樣名字的小姑娘,便這么躺在冰涼的地上,魂歸西天了。
南宮或長長地嘆了一口氣,他掏出兩錠銀子來,向四周的人喊道:“哪位愿將這兩具尸體埋了?”
眾人都知是老漢與小雀先向他襲擊,如果他武功稍不濟些,早已死于他們之手了,而他現(xiàn)在卻要埋葬他們二人的尸體,這讓眾人都很是意外。
有三個人站了出來。
南宮或看了看,挑了其中看去最老實的那個人,將兩綻銀子交給他,然后道:“幾天之后回來,我若見他們暴尸荒野,小心我一怒之下,將你暴打一頓!”
那人的頭點得像雞啄米一樣。
雖然對這莫名的狙殺有些奇怪,但此地顯然不是久留之所,南宮或又匆匆上路了。
經(jīng)過那個大鎮(zhèn)子時,他又花了十兩銀子買了一匹馬。
這是一匹老馬,老得走路都有些打晃了,但南宮或現(xiàn)在的錢只夠買這樣一匹老馬了。
騎著這樣的一匹老馬,南宮或一路向東。
現(xiàn)在,“滅絕劍譜”第八、第六部分已被毀,而其他六部分,除了第五部分可能還流落在外面之外,其他五部分應(yīng)該是集中于同一個人手中。
因為仇九天、郁道僧、瘋尉遲、全風(fēng)云、皇甫皇五人全都已死,而他們又都是“無面人”殺的,“無面人”殺他們的目的,無疑是為了那本“滅絕劍譜”。
“無面人”之后,有“銅面人”,“銅面人”之后,又有“銀面人”——即“殘紅裴鶯”,而裴鶯已說過她是被一個人控制利用著,現(xiàn)在,那幾部分“滅絕劍譜”,定已集中于控制裴鶯的人手中。
南宮或本來一直懷疑這個隱在后面的人是柳如風(fēng),但柳如風(fēng)竟然死了,而且是死于“銀面人”,即裴鶯手中!
控制了裴鶯的人,不是柳如風(fēng),那么又會是誰呢?
這個問題,可能惟有裴鶯一個人能解答了。
想到裴鶯,他的心中一動,細(xì)細(xì)一算,從離開那廢棄的莊園之后到今天,已過去了十一天,而裴鶯說她在那日之后十五天后,定會離開人世。
也就是說,加上今天,裴鶯存于世上的時間已不過是五天而已!
五天之后,裴鶯一死,那么她所擁有的秘密,也許便永遠地與她一道在這世間消失了。
何況,自南宮或看了裴鶯所留下的信箋之后,他對裴鶯已產(chǎn)生了一種異于對常人的感情。
當(dāng)然,這不是愛,他根本不了解裴鶯,他所愛的,永遠是皇甫小雀。
準(zhǔn)確地說,這是一種為了負(fù)責(zé)而萌生的感情,他覺得他必須為他做下的事負(fù)責(zé),哪怕他是在根本不會思索,沒有神智的情況下做的一切!
至于如何做,才算是對裴鶯的負(fù)責(zé),他不知道,無論如何,他已對她有一種牽掛,他不希望裴鶯死,而是希望她好好地活下去。
也許,該去找一找她?
盡管,能在五天之內(nèi)找到她,希望是極小極小的,但他仍要試一試。
找到她,便可以找到皇甫小雀,也可以了解一些情況。
而要去找她,惟一的線索——也許根本就不算什么線索——就是那個莊園,那個廢棄了的莊園。
裴鶯是從青城救下皇甫小雀的,而當(dāng)時她救出皇甫小雀的目的是為了讓南宮或能為她效力,所以如果沒有什么特殊的因素,她不可能將皇甫小雀從那么遠的青城帶到那座業(yè)已廢棄的莊園中。
如此一想,他便決定回那座莊園看看,碰一碰運氣,希望能發(fā)現(xiàn)一點什么。
想到只剩五天的時間,他不由有些心急,五天內(nèi)找不到裴鶯,那么以后找皇甫小雀也很難了。
而皇甫小雀那副模樣,如果沒有人照應(yīng)著,又如何生存?
他心急如焚,可恨的是那匹老馬無論他如何地催,都只能那么快。
此去有數(shù)百里,他總不能一路都以提縱之術(shù)而去吧?
行了兩日,才走出四川盆地。
出了川境,路便好走得多了。
行至一大片荒原時,他看到在荒原中橫著一條干涸的河床,寬約二丈。
在這河床上,竟也橫著一座木橋!
南宮或行至橋前時,他看到了河床底下是厚厚的一層泥沙與碎石,灰灰黃黃的,在河床兩側(cè),卻是雜草叢生。
南宮或看了看那座木橋,木橋的橋面不是用方木,而是圓木排成,顯然馬也可以從這橋上走過。
南宮或一抖韁繩,將馬頭一提,向這座木橋上走去。
馬蹄踩在木橋上,發(fā)出了空蕩蕩的回聲。
突然,南宮或覺得“后羿劍”似乎在劍鞘中輕輕地跳了一下。
南宮或吃了一驚,舉起劍來,卻并沒有什么古怪之處,他以為是自己的錯覺,便又放下了。
走出幾步,他的“后羿劍”竟在劍鞘中發(fā)出了輕鳴之聲,像是用兩塊玉相交之后的聲音。
這一次,南宮或是聽得真真切切。
△△△ △△△ △△△
南宮或不由為這奇異的現(xiàn)象弄得怔住了!
便在此時,他突然覺得全身一傾,似是這匹老馬一腳踏空了。
這樣的木橋,年久失修,橋身極為可能有許多已腐爛之處的,所以馬的重量加上一個人的重量,將木橋踏斷一塊,還是極為正常的。
但,不正常的事已經(jīng)發(fā)生了。
南宮或的身子因為馬身的一側(cè)而向一邊一側(cè)之際,他已聽到了有一種劍矢破空之尖嘯聲!
箭是從被馬蹄踩下去的那段空缺處射上來的,不是一根,而是十二根,來勢快如驚電!
南宮或的腳還蹬在馬鞍下面的蹬子當(dāng)中,一時根本不可能及時抽出時間再掠身而起!
寒光一閃,南宮或的“后羿劍”已出手!
他的劍并沒有擋向飛來的十二支箭,而是將身子突然往馬的一邊疾側(cè),人便矮了下去,同時“后羿劍”疾然揮向老馬這一側(cè)的馬腿!
馬腿應(yīng)刃而斷,血光飛起!
龐大的馬身向一邊倒去!
這么一倒,十二支利箭便從南宮或的頭上飛過!
這匹老馬帶著南宮或一道向干涸的河床直摔下去,看樣子,如果南宮或不能及時地從馬蹬子中抽出身來,他便要被這匹馬壓在底下了。
馬身與南宮或一道以極快的速度向地面接近,看樣子,南宮或大概要被這匹馬壓得骨骼盡碎。
一抹耀眼的光刃閃起!
便見南宮或突然憑空飛起,而他的腳上,則還掛著一個笨重的馬鞍!
顯然,他終還是沒能及時把腳從馬蹬中抽出來,但他以別的途徑脫身了。
他在空中接連變換了好幾種姿勢,才擺脫了那個可惡的馬鞍!
此時,那匹老馬已落在地上了。
但奇怪的是,馬身落地時,并沒有發(fā)出南宮或想象中的轟然巨響!
老馬的軀體與地面接觸之后,地面竟突然裂開了,陷了下去,馬身便摔進了一個深深的坑中。
而此時,南宮或的身子已落了下來,自然,他不愿落于那干涸了的河床上,河雖然干涸了,但在河床上還是有一些滑膩的淤泥。
他的身子與橋面相平時,他的右臂疾然一伸,伸向橋面的邊緣。
他已一把抓住了橋的木板,正當(dāng)他要用力騰身翻上橋時,他突然聞到一股古怪的味兒,南宮或一吸入鼻中,全身立即冒出一身冷汗:是火藥的氣味!
他的右臂急忙用力一按,同時雙足已前翻,然后用力地在橋面上一點,他的人便已向一側(cè)飄出。
便在此時,一聲“轟”的巨響,木橋便隨著一聲巨響,卷塌于一蓬裂焰之中,崩飛向天,又四散紛飛!
一股巨大的熱浪向南宮或的后背上重重一撞,南宮或竟被撞得胸口一悶!
他飄落之處,便是離那匹老馬所落進的深坑不遠處。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極為浸人的火藥味,那座橋已蕩然無存了,只有橋頭的鐵鏈子還在那兒!
良久,南宮或才從這種意外的變故中醒過神來,他向四周望去,卻沒有看到任何人影,惟有裊裊的硝煙還在飄蕩,及十分浸人的火藥氣息還在空氣中浮動!
他探頭向老馬落下之坑看去,發(fā)現(xiàn)這坑有一丈左右深度,在老馬的軀體上,露出了幾柄尖刃,顯然,這坑底上已有人插上了尖刀!
是誰,在這兒布下了這么一處機關(guān)?
在這四周并沒有人,那么火藥又是如何被引燃的呢?
莫非,竟是利用南宮或的馬一腳踩到他們設(shè)好的一截木板之后,木板觸動了弓弩,弓弩立即彈射而出,而弓弩的彈射又帶動某種機械之力,而那種力量如果使用恰當(dāng)?shù)脑?,便可以撞出火花來,以此引燃埋下的火藥?/p>
如此安排,也算是處心積慮。
一種怒氣在南宮或心中升起,而更可惱的是,他連憤怒的對象也弄不清楚是誰!
如果方才被火藥炸死了,那么他便是一個稀里糊涂的鬼了,至死還不知道是死于何人手上,為誰而死。
好久,他才將這股怒火壓下去,向?qū)Π蹲呷ァ?/p>
現(xiàn)在,他是連一匹老馬也沒有了,一切都只能靠兩條腿去完成。
走了十多里路,沒有再出什么差錯。
前邊是幾座低頹的土丘,零零落落地散于大道兩側(cè),而前邊又有一個草棚,看樣子似乎是新搭的,草棚上所蓋的草還是青色的。
南宮或經(jīng)歷了兩次暗殺之后,他的警惕性已大大加強了,看到這個草棚出現(xiàn)得有些蹊蹺,他便提高了戒備之心。
同時,他的“后羿劍”又開始了輕輕的顫動!
南宮或已感覺到這兒的空氣中隱隱藏著邪惡與肅殺!
他的腳步放慢了,手也已按在了劍柄之上。
現(xiàn)在,他倒是希望埋伏者現(xiàn)身向他沖殺而來,那么他便可以痛痛快快地斬殺他們或者被他們所殺,而不用這么窩窩囊囊的受他們的襲擊,卻連他們的面目也沒看到。
越接近那個草棚,他的“后羿劍”便跳得越厲害,似乎它欲脫鞘而出!
南宮或的“后羿劍”自從沾了南宮或自己的血及裴鶯的處子之血后,已是引發(fā)了它的靈性,而南宮或用此劍殺了墨山水這樣的絕頂高手,這把劍的靈氣一下子大增!
事實上,南宮或的功力在殺了墨山水之后,已有了明顯的增加,只是他自己尚未察覺罷了。
南宮或雖然不知道他的“后羿劍”怎么如此神奇,但按剛才的經(jīng)驗來看,他更斷定現(xiàn)在他的附近有兇險!
南宮或的右手握著劍柄,而劍身及劍鞘背于他的右肘部,緊緊地貼著,他覺得這是最容易拔劍出鞘的一個姿勢!
此時,離那座草棚還有十幾丈遠,南宮或緊緊地盯著那座草棚!
但攻擊竟不是從草棚中開始的!
大道旁的一片長著黃土雜草的地面猝然掀起,一道人影暴躥而起,人影撲閃之處,炫起一團寒森森的白光,那是一把九環(huán)大刀!
刀身挾起一股冷風(fēng),自南宮或身后疾削而出!
南宮或聽到了聲音,他的身形略略一斜偏,他的“后羿劍”還未出鞘,便連劍帶鞘向后劃出一道弧狀的拋物線!
一聲痛叫,南宮或的劍鞘已重重地敲在那人的手背上,他似乎已聽到自己骨頭碎裂的聲音,刀便把握不住,“當(dāng)”地一聲掉落地上。
但他的遭遇遠不止這一些,南宮或的劍一抖,劍鞘倏然向前滑出,在劍鞘即將飛出劍身之時,突然止住,然后南宮或以極為古怪的手法一抖,尚未完全脫離劍鞘的劍已在那人的脖頸處飛快地繞過了一圈!
此時,路邊又有兩塊草皮突然飛揚,灰土與草屑飛舞中,兩個人影已如鷹隼般撲出,使的是左右劍,左右合招,狠辣已極地襲向南宮或。
南宮或的劍劃斷了那人的喉管之后,又一振腕,劍鞘便已脫離了劍身,反向這邊倒旋而回,竟然不可思議地準(zhǔn)確套中使左手劍之人的劍!
那人一愣,南宮或左手已迅速抓住自己的劍鞘,一貫真力,沿鞘而出,“左手劍”立覺手中握的已不再是一把劍,而成了一根燒得通紅的鐵棍!
一陣奇痛從他手上傳開,他不由叫了一聲,急忙撒手。
此時,使右手劍的人已被南宮或一招“天花亂墜”,捅得全身都是血窟窿!他的身軀便如一個布袋一般垮了,鮮血浸透了干涸的土地!
“左手劍”立即魂飛魄散,扭頭便跑!
但沒跑出幾步,他的身子便被一股力量一撞,一個踉蹌,便覺后背一痛,一股涼意從他的后背貫穿于他的身子,從前胸透出!
他驚駭?shù)氐皖^一看,便看到劍尖已從前胸透出,劃破了他的衣裳,露了出來。
他下意識地反過手來,想去抓劍柄,但卻夠不著,他的身軀因此“轟然”倒下了。
南宮或斬殺三人之后,正要邁步,他突然覺得自己的腳下似乎有東西在動!
沒有任何的思索,他的人已疾然騰空!
幾次暗殺,已使南宮或明白任何的疏忽,都可能會要了他的命!
果然,在他身子如鷹隼般掠空而起時,他腳下的土地已飛射開來,一條人影從里邊沖天而起,他的出現(xiàn),與南宮或飄升,幾乎是不分前后的,所以看起來便像是南宮或?qū)⒛侨藦牡氐紫吕顺鰜硪粯印?/p>
這個狙擊手用的是一桿長槍,他的身子騰空而上時,手中長槍便如一條狂怒已極的巨蟒一般,挾著呼嘯之聲,在南宮或的身下織成一片光網(wǎng)!
只要南宮或飄升之力道一失,落下來時,必為長槍所傷,而長槍所能攻擊的范圍極廣!
劍是一種的靈巧兵器,自然是不能與槍這樣的兵器硬碰的,但不可思議的是,南宮或的“后羿劍”突然向這桿瘋狂吞吐的長槍迎來!
“當(dāng)”的一聲響,聲音很小,小得幾乎已被鼓蕩洶涌的風(fēng)聲淹沒。
南宮或的劍沒有脫手而飛!
他的劍便如磁石那樣“粘”在了那桿長槍上,而他的人便借這一搭之力,換了一個角度!
狙殺者大怒,肘腕一抖,手中之槍便已變幻了數(shù)次線路。
但南宮或的劍還是緊緊地搭在那根長槍上,他的身子則如同毫無分量一般,借著狙殺者抖動長槍的力量,在空中做著幾種穿梭飄掠!
他的所有重量,已借那柄“后羿劍”巧妙地傳遞到長槍之上,所以,這位狙殺者實際上等于長槍上帶了一個人,然后將人連同那桿槍一道舞了起來!
這當(dāng)然需要很大的精力,所以很快,這名兇悍的狙殺者便已是氣喘吁吁了。
其實,南宮或這樣做也是極為危險的動作,只要他的力道稍稍扣得不好,他的身形無法隨槍而動,那么這桿槍將毫不客氣地在他身上扎出一個血洞來!
他幾乎是在玩火,只不過他這個玩火者玩得很好,不但沒有自焚,反而耗盡了對方的精力,自己卻安然無恙。
狙殺者的身手已滯緩了!
這時,便是他的惡運開始的時候了!
他忽然發(fā)覺手中本是沉重已極的槍竟輕了一絲,不由一喜,但緊接著他便發(fā)覺這種高興實在是太荒唐了,因為他那桿槍的分量減輕,只不過是因為南宮或的劍已順著他的槍桿下滑了一大截!
滑下來之后,南宮或的身形便也下來了,狙殺者當(dāng)然會感到手上一陣子輕松!
所以,他的槍舞動又快了一些!
但此時,南宮或已不再危險了,因為槍尖已不可能對他構(gòu)成危險,如果他一不小心離開了這桿槍,最多只是挨一桿子而已!
面對狙殺者來說,南宮或挨得越近,他便越危險了。現(xiàn)在,他已成騎虎難下之勢,他不可能停下來,只要他一停下來,南宮或立即可以襲身而進,將劍捅入他的心窩。
他只有堅持下去,期待著南宮或的長劍力道未把持好的時候,他就可以趁機而退!
但他的期待未能實現(xiàn),在他的眼中,南宮或已如惡魔一般,附于他的槍上!
他的槍舞動得又慢了下來,而南宮或立即抓住這個機會,向下一滑。
“天!他與自己已是近在咫尺了!”狙殺者悲哀地想著,他的心中已充滿著絕望。
他感到他的力量在一點一點地被這種可怕的“游戲”消耗著,而他不知道這樣的游戲何時才到盡頭。
他很快便知道了。
當(dāng)他的槍再一次慢下來時,南宮或的人與劍又向下滑了一截,然后,南宮或一振腕,“后羿劍”便已全部沒入了那個狙殺者體內(nèi)。
這個動作難度很小,換了任何人都能完成,但為這個動作所做的“準(zhǔn)備工作”,便沒有幾個人能辦得到了。
狙殺者看到劍光向自己的胸前奔襲而來時,他甚至未想到要閃避一下,因為他太累了,甚至,他覺得這對他來說,未嘗不是一種解脫,當(dāng)南宮或一點點地向他逼近時,他便已感到自己的胸口一陣陣地麻癢了。
所以,他死得很安詳。
四周又靜了下來,似乎什么也沒有發(fā)生過一般。
地上卻已多了四具赤血淋漓的尸體。
被殺的人,死得有些糊涂,而殺人的南宮或,豈不也是一頭霧水?
他根本不知道對方的來頭,但他仍是下了殺手,因為他知道在這樣的狙殺中,不是對方倒下,便是自己倒下,這其中沒有任何憐憫可以存在。
但這樣稀里糊涂地殺人,無論如何,并不是一件愉快的事情,至少,對南宮或說不是。
他知道危險還沒有結(jié)束,因為這兒離那間草棚還有一些距離。
但他不會繞道而行,更不會退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