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神劍之毒
瓶兒自然也應(yīng)是會在這七人之中的,這樣才能更好地配合寧勿缺,卻不知她易容的是誰,是姬小絲?是“劍公了”秋飛?或者“殘駝”駱西?
寧勿缺的“步光劍”是最后一個拿到手的,“劍匠”丁當(dāng)將此劍交給他時,緩緩地道:“葉少俠,你的劍已中毒了?!?/p>
寧勿缺一愣,心想丁當(dāng)一定是說錯了,丁當(dāng)一定是想說他的劍上,被淬了毒。
即使是這樣說,也是足以讓寧勿缺大吃一驚了!
寧勿缺強自鎮(zhèn)定道:“莊主,晚輩怎敢在劍上淬毒?”
這時,眾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的身上了。
“劍匠”丁當(dāng)?shù)溃骸叭~少俠誤會了我的意思,我并沒有說你的劍上淬毒,而是說你的劍中了毒?!?/p>
寧勿缺一顆心這才落了地,口中道:“饒晚輩淺薄無知,晚輩實在不知劍還會中毒,望莊主指點!”
“劍匠”丁當(dāng)?shù)溃骸澳悴环翆Τ槌鰜恚弥笍椧粡?,然后傾聽其聲?!?/p>
寧勿缺心知對方能以聲辨劍,便依言抽出劍來,曲指一彈。
“錚”的一聲,聲如龍吟,頗為清朗,寧勿缺雖然不能以聲辨別,卻也知道聲越清朗,劍越好。
“劍匠”丁當(dāng)嘆了一口氣,道:“此劍名為‘步光劍’,對不對?”
寧勿缺點了點頭,心中暗自佩服,這劍的名稱還是“無牽無掛”邊左城告訴他的,沒想到“劍匠”丁當(dāng)一眼便認(rèn)出來了。
“劍匠”丁當(dāng)?shù)溃骸安焦鈩δ饲Ч沤^劍,可與另一柄名為‘屬縷’的劍齊名。二劍均出自東周末年吳周的名匠絕東子之手,后進貢吳王夫差,在這兩柄劍上,都發(fā)生了許多曲曲折折的故事,尤其是‘屬縷劍’,更是如此?!畬倏|劍’本為京城封家所有,后來封家在一場劫難中全遭不幸,‘屬縷劍’也無影無蹤了?!?/p>
頓了一頓,他又道:“而‘步光劍’在江湖更是絕跡數(shù)百年,沒想到今日卻得以再現(xiàn)!能一睹‘步光劍’之風(fēng)采,可算是生平一大快事了!但老夫卻發(fā)現(xiàn)葉少俠手中這把劍卻中了毒!”
慕容政插言道:“淬毒與中毒有不同之處么?”
“劍匠”丁當(dāng)?shù)溃骸捌鋵嵈愣緯r的毒只浸淫于劍身表面,對劍的本身根本沒有什么影響,它只是在這把劍傷了別的身軀時,表面的毒便進了對方的體內(nèi)。除去這種毒,是輕而易舉的事。”
他繼續(xù)道:“劍也有七情六欲、喜怒哀樂,也有興衰榮辱、生老病死。所以劍會中毒,也是情理中事了!但能夠使劍中毒的人,據(jù)老夫所知,在這世間恐怕是少之又少!”
“殘駝”駱西道:“那丁莊主是不是其中一個?”
“劍匠”丁當(dāng)?shù)溃骸袄戏蛞部伤阋粋€,另外一人便是百年前的九幽宮宮主,還有‘無牽無掛’邊左城那老兒,至于其他人是否也能做到這一點,我卻不得而知了。”
寧勿缺驚駭欲絕!當(dāng)他從“劍匠”丁當(dāng)口中聽到“無牽無掛”邊左城的名字時,便有了這種驚駭之感!
一定是“無牽無掛”邊左城搗的鬼!雖然現(xiàn)在還不明白他的用意,但無疑一定是包藏了禍心!
“劍匠”丁當(dāng)關(guān)于劍的一番話,早把眾人鎮(zhèn)住了。如果這樣的話,從一般人口中說出來,自然會被當(dāng)作胡言亂語,但從“劍匠”丁當(dāng)口中說出來,效果卻是完全不同的,每個人都在琢磨這一段話的涵義。
劍也有生老病死?劍也有興衰榮辱?
“劍匠”丁當(dāng)?shù)溃骸叭~少俠方才那擊劍的聲音,其音雖然清朗,卻顯得后勁不足,再看劍光,也有詭異之氣,顯然是中了毒!”
寧勿缺在這時心中轉(zhuǎn)念無數(shù),他很想從這件事中抓出一點線索來,卻又總是力不從心!
卻聽得銀月夫人姬小絲道:“如此說來,下毒的人會是誰呢?”
其實這已不是問題了,至少在眾人心中是如此想,因為百多年的九幽宮宮主已死,“劍匠”丁當(dāng)如果是“下毒”之人,自然不會把此事說出來,那么便剩下“無牽無掛”邊左城一人了!
人們只聽說邊左城可以讓人“九死九生”,沒想到他竟對劍也有如此深刻的造詣!
“劍匠”丁當(dāng)?shù)溃骸叭绱松裎?,尋常人想要毀它也難以得逞。如果以內(nèi)力企圖震斷它,就必反為其所傷,而在劍身上下毒,卻是極為狠辣的一招!不用多久,這把劍就會成為一柄毫無用處的廢鐵!卻不知下毒之人為何要毀去此劍!他又是如何能接近此劍的,如果他能夠接近此劍,為什么不趁機奪走此劍?他可以對劍下毒,顯然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
高麗人李成珠以生疏的中土語言道:“如此說來,世間豈不是又少了一件神器?”
“劍匠”丁當(dāng)緩緩地道:“不。”
“為什么?”
“因為我可以除去此劍之毒!讓它獲得新生?!?/p>
此時寧勿缺卻是開始思索一個問題:“無牽無掛”邊左城為什么要毀去此劍?這樣做對他來說,似乎沒有任何利益呀?況且經(jīng)歷這場變故,眾人對我都會更為注意一些,這豈不是不利于殺人行動?
寧勿缺當(dāng)然不會因為殺“劍匠”丁當(dāng)多了一些麻煩而懊惱,他本就沒有殺丁當(dāng)之用意。
眾人對“劍匠”丁當(dāng)所說的要將此毒解除之事都備感新奇。
這“步光劍”本就不是寧勿缺所有,所以別人愛怎么折騰,寧勿缺也是不會在乎的,幾個人在旁邊一催促,寧勿缺便將劍交給了“劍匠”丁當(dāng),口中道:“那就有勞莊主了。”
“劍匠”頷首不語,緩緩地抽出劍來,凝神靜視半晌,方道:“葉少俠,你且聽清此劍之聲,待老夫祛毒救劍之后,你再聽聽,看有沒有區(qū)別?!?/p>
言罷,他曲指一彈,一聲錚響。
“劍匠”丁當(dāng)?shù)溃骸叭~少俠,記下了么?”
寧勿缺道:“晚輩記下了。”
“劍匠”丁當(dāng)便不再說話,他將劍橫握于右手,雙目微閉,便如入定了一般。
眾人好奇地望著這一幕。治病救人大家都看過,但祛毒救劍卻是誰也不曾看過的,那些未能有資格進入“品劍殿”的人,更是暗自稱幸,有幸目睹“劍匠”丁當(dāng)這一絕學(xué),也算是不枉此行了。
等了片刻,卻是毫無動靜,心急的人便開始有些不耐煩,但在“劍匠”丁當(dāng)面前,即使心里不耐煩,臉上也是不會表現(xiàn)出來的。
就這當(dāng)兒,人們駭然發(fā)現(xiàn)“步光劍”劍身上泛出一股淡淡的輕煙!
眾人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了,不舍得眨一下,生怕一不留神錯過了什么。
寧勿缺也是驚愕異常!
輕煙越來越濃,越來越濃,最后幾乎已將“步光劍”罩了個嚴(yán)嚴(yán)實實。
之后,濃煙又慢慢淡去,待“步光劍”又能看得分明時,人們駭然發(fā)現(xiàn)劍身已由原來的青白色變?yōu)榛野咨?,然后又慢慢地變?yōu)殂y白色!
人們大氣也不敢喘!
此時,“劍匠”神色極為凝重,額頭已有細密汗珠滲了出來。
當(dāng)劍身再次由銀白色變?yōu)樗话愕奈邓{色之際,“劍匠”丁當(dāng)?shù)淖笫志従徧?,他的手抬起得十分緩慢,似乎是將千斤巨石緩緩?fù)衅鹨话恪?/p>
與劍平起之時,他的手式一變,左手中指、食指疾伸,迅速按在劍身上。
然后,左手二指便沿著劍身向劍尖移去。
這時,令人驚駭欲絕的事情發(fā)生了。
只見經(jīng)“劍匠”丁當(dāng)左手二指緩緩滑過的劍身,竟然變得通紅!
是那種在鐵鋪中才可以看到的紅!那種逼人之目的紅色!
似乎是“劍匠”丁當(dāng)?shù)淖笫钟幸还蔁o形烈焰將“步光劍”煅燒成如此通紅一片的!人們似乎能夠感受到通紅爍亮的劍身上有逼人的熱浪涌出!
而事實上,這是人們的錯覺,因為此時的“步光劍”實在令人驚異,太像經(jīng)過烈焰煅煉后的情景了。
甚至有人開始為“劍匠”丁當(dāng)擔(dān)心,擔(dān)心他的左手搭在劍身上,會否因此而被燙傷?
整個大堂鴉雀無聲!
“劍匠”丁當(dāng)?shù)氖种敢淮缫淮绲叵蚯耙?,“步光劍”也一寸一寸地變得通紅發(fā)亮!
當(dāng)“劍匠”丁當(dāng)?shù)淖笫质种富羷ι硪话胩帲藗儼l(fā)現(xiàn)在劍身上隱約有一條黑線!
是一條隱于紅色之中的細細黑線!若非親見,誰會相信在一柄劍中,會隱有如此一條規(guī)則的黑線?
這便是劍所中之毒么?
“劍匠”丁當(dāng)已無暇分神為人們解釋,他的神色越來越凝重,左手手指移動的速度越來越慢!
當(dāng)他的手指移至離劍尖尚有五寸之時,人們看到從劍尖處滲出一滴黑色的水滴!
這就是被逼出來的毒么?
不,不是水滴!因為當(dāng)它落至青石地面上時,只聽得“咝”地一聲響,它已化為泛著烏光的小珠子!
人們所看到的是一粒猶在地上滾動的黑色小圓珠子!它只有半顆黃豆大,卻泛著一種詭異的烏光!
所有的人都看傻了,呆呆地看著這不可思議的一幕!
“劍匠”丁當(dāng)?shù)氖种笜O其緩慢地繼續(xù)向前移動。
烏黑色的水狀和的也一滴一滴地向劍尖滲出,滴落……
當(dāng)“劍匠”丁當(dāng)?shù)氖种敢浦羷舛邕h的地方時,竟停了下來,而“劍匠”丁當(dāng)已是汗如雨下,全身已被汗水浸透,濕淋淋的像是剛從水中撈出來的一般。
他的衣衫開始無風(fēng)自鼓,如紅旗般獵獵飛揚,“啪啪”有聲!
寧勿缺駭然發(fā)現(xiàn)“劍匠”丁當(dāng)?shù)碾p腳不知什么時候已開始陷入青石板中!而青石板并未裂開,只是有兩塊腳印大的地方陷了下去,腳印四周平整如刀切!
這該是如何驚世駭俗的內(nèi)力!
此時,立于不遠處的“劍匠”弟子臉上都有了關(guān)切之色,尤其是丁凡韻,更是惶然不安!
寧勿缺知道此時“劍匠”丁當(dāng)正在運用他的內(nèi)家真力,而且看樣子似乎逼毒救劍頗耗功力!
這時,“劍匠”丁當(dāng)?shù)淖笫质种刚蜃詈笠徊竭~進,他的左手已微微有些顫抖,額上之青筋也暴脹起來,似乎立即就會爆裂!
倏地,一聲暴喝,丁當(dāng)?shù)淖笫侄该偷叵騽鈩澣ァ@是他最后的沖刺!
幾乎就在同時,驚人之事發(fā)生了!
只見“殘駝”駱西右手突然一揚,數(shù)點寒星齊齊向“劍匠”丁當(dāng)射去!暗器破空之聲尖銳刺耳!
與此同時,洛陽“劍公子”秋飛與“不歸客”仇萬巔已突出殺手,二柄利劍同時劃空而出,也向“劍匠”丁當(dāng)疾襲過去,其速俱是快不可言!
眾人被這意外之變驚呆了,一時竟都木立不動!
便在此時,又有長劍出鞘之聲,竟是來自外圍的人群中。
事出倉促,猝不及防之下,“劍匠”丁當(dāng)閃避不及,竟被“殘駝”駱西所射幾枚暗器之一射中肩膀。
此時,本又有一滴烏黑色的水狀物滲出,未及滴落,丁當(dāng)便已受到了攻擊,他左臂被傷之后,真力一渙散,那滴烏黑色的水狀物竟重新縮了回去,而整支劍已重又恢復(fù)了平常的青白之色!
“劍匠”丁當(dāng)神色大變!
此時,洛陽“劍公子”秋飛與“不歸客”仇萬巔的兩把劍一左一右堪堪襲至!
“劍匠”丁當(dāng)手中“步光劍”一顫,已有萬點寒星同時迸射開來,與此同時,他的七個弟子及女兒丁凡韻已齊齊急掠過來護住“劍匠”丁當(dāng)!
寧勿缺呆若木雞!他根本沒有料到在這個時候會有人向“劍匠”丁當(dāng)出手!難道這些人也都是殺人坊的?為什么他們在殺人之前,不通知自己?難道他們早已知道自己根本就不愿出手殺“劍匠”丁當(dāng)?
如此多的疑問,在這瞬息萬變的當(dāng)兒,一時哪能想個明白?
一聲悶哼,直跌出去的卻是“殘駝”駱西!他射在“劍匠”丁當(dāng)身上的那枚暗器不知什么時候又釘在了他自己的胸口上!
而洛陽“劍公子”秋飛、“不歸客”仇萬巔的劍已被“劍匠”丁當(dāng)悉數(shù)擋開!“劍公子”秋飛、“不歸客”仇萬巔一攻即退,并不戀戰(zhàn)!
此時,外圍的人卻已有四五個人倒于血泊之中!原來那邊竟也有人突施殺手,四處襲擊!
寧勿缺手無寸鐵,茫然失措,便如同一只處于滔天巨浪中的孤舟!
他胸中幾乎一片空白,只有一個念頭:“瓶兒在什么地方?瓶兒在什么地方?”只有見到了瓶兒,他才能明白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事!
本是靜寂肅穆的“洗劍堂”,此時已亂如一鍋熱粥!“劍匠”丁當(dāng)?shù)牡茏訉ζ鋷煒O為敬愛,一時顧不上圍攻“劍公子”秋飛及“不歸客”仇萬巔,先將“劍匠”丁當(dāng)護好,急聲探問。
“劍匠”丁當(dāng)?shù)溃骸盀閹煙o事,只是受了一點小傷而已!”
見師父的確無事,眾弟子稍稍放心,便只留下了丁凡韻與班景二人護著師父,其他六名弟子齊齊向秋飛、仇萬巔、駱西三人圍了過去,以二敵一,雙方便在“洗劍堂”戰(zhàn)成一團!
這些弟子的武功都極為不俗!劍法出神入化,再加上師兄弟之間心有靈犀,兩人之間配合默契!秋飛、駱西、仇萬巔三人雖然身手不錯,卻已處于下風(fēng),只是他們手中之劍卻是神器,而“空劍山莊”眾弟子手中之劍都是泛泛之劍,所以三人一時才不致于落??!
而在人群突出殺手的四個人情況就更慘了一些,他們已被眾人團團圍住,眼看性命不保!
“劍公子”且戰(zhàn)且退,慢慢地向?qū)幬鹑边@邊靠近。寧勿缺心道:“如果我手中有劍,現(xiàn)在突然出手,劍公子秋飛一定性命不保!”但他不知道“劍公子”到底是什么來頭,如果是殺人坊的人,自己向他出手,定是會連累了方姑娘!
現(xiàn)在“空劍山莊”已占了上風(fēng),那么自己便不妨作壁上觀,就算這些人是殺人坊的,他們在出手前沒有暗示自己,自己也就有了言辭,可以應(yīng)對殺人坊之問罪。
“劍公子”一步步地退,看上去他似乎很快就要抵擋不住“空劍山莊”二位弟子的凌厲攻勢了,但每每在要緊的關(guān)頭,他卻又總能堪堪防??!
寧勿缺正要側(cè)身讓過時,“劍公子”突然長劍橫封,招式刁鉆詭異,迅如鬼魅過空!
對方齊齊一驚,其中一人手中之劍幾乎被“劍公子”的劍絞飛!這與他方才捉襟見肘的劍法大為不同!兩名“劍匠”弟子不由齊退一步。
這時只見“劍公子”突然反手一劍,劍快逾電,直指寧勿缺咽喉!
寧勿缺只覺寒光一閃,對方的劍光與自己的咽喉不及一尺之遙,他的肌膚甚至能感覺到了利劍之逼人和肅殺冷森之氣!
他的右手下意識地摸向了自己的腰間——自然,他摸了個空,因為“步光劍”此時在“匠劍”丁當(dāng)手中!
這個失誤是極細小的,短暫的,但卻是極其危險的!“劍公子”的劍尖眼看便要將他咽喉洞穿!
危急之中,只聽得“鏘”地一聲,不知從何處飛來一柄劍鞘,竟正正地套進“劍公子”秋飛的手中之劍,手法之巧之準(zhǔn),令人嘆為觀止!
寧勿缺豈敢放過這樣的機會?右手暴出,已一把扣住劍身,一股真力疾涌而出,同時身子也急旋出去,雙腳在這一瞬間,已連踢十四腿!
身法之快,如兔起鶻落,令人目眩!“劍公子”秋飛竟只有撤手棄劍,否則他的右手必廢!
失了劍的“劍公子”秋飛神色大變,一聲不吭,反身掠空而起,身若驚鴻,已在數(shù)丈之外,舉手投足之間,已將一人踢飛了出去,那人手中之劍卻已落入“劍公子”的手中!
顯然,“劍公子”秋飛在與二名“空劍山莊”弟子相斗時留了一手,為的就是向?qū)幬鹑蓖怀鰵⑹帧?/p>
方才若不是有人相助,寧勿缺自知早已成了劍下亡魂!驚魂甫定之際,他低首一看,發(fā)現(xiàn)自己手中的劍鞘竟是“步光劍”的劍鞘!
如此說來,是“劍匠”丁當(dāng)救了自己?因為“步光劍”連劍帶鞘本都是在“劍匠”丁當(dāng)手中!
寧勿缺不由心頭一熱,向“劍匠”丁當(dāng)那邊望去,卻見“劍匠”丁當(dāng)微微頷首,手一揚,“步光劍”已尾前頭后,向?qū)幬鹑钡癸w過來!
寧勿缺急忙右手一揚,“錚”地一聲,將“劍公子”的劍拔將出來,一迎,步光劍便正正地插入劍鞘之中!手法亦是干脆利索!
便在此時,只聽得“轟”地數(shù)聲巨響,“洗劍堂”四面墻壁突然齊齊塌開一個口子,幾乎就在同時,一個人影從正門中飛了進來,砰然落地!
眾人大驚!
四墻洞口處,已涌進數(shù)十名蒙面人!
而砰然落地之人已是渾身血污,慘不忍睹!他艱難地抬起頭來,說了一聲:“莊主……殺……殺……”
猛地一大口赤淋淋的鮮血噴出,身子一挺,就此死去!
此人正是“空劍山莊”的老管家庚古!
襲擊“劍匠”丁當(dāng)?shù)娜齻€人已乘眾人一愣神之際,退向兩則,他們與蒙面人并肩而立,顯然是一伙的!
另外四個襲擊其他人的此時已倒于血泊之中!也許這是在對方的意料之中,他們本就是犧牲品,為的只是暫時牽制眾人,以讓他們形成合圍之勢!
一聲長嘯,聲震云霄!“洗劍堂”的正門已緩緩地走進來一個人!
來人正是“無牽無掛”邊左城!雖然他蒙著面,但寧勿缺卻一眼就認(rèn)出了他!
寧勿缺明白了,殺人坊根本就沒有指望自己能殺了“劍匠”丁當(dāng)!
“無牽無掛”邊左城緩緩地掃了眾人一眼,最后目光落在寧勿缺身上,冷笑道:“寧勿缺,你做得很好,如果不是你將已中毒的‘步光劍’交給丁老頭,他又怎會上當(dāng)?被劍毒反侵而回,進入他的體內(nèi)?”
聽他稱“葉紅樓”為寧勿缺,眾人皆大驚失色!“劍匠”丁當(dāng)也吃驚地看著他!
寧勿缺沒有否認(rèn)!
他只是咬牙切齒地道:“你根本不守信用!十五天之約是你親口答應(yīng)的!”
邊左城冷笑道:“我從來就不是一個講信義的人,別人稱我無牽無掛,我自己卻愛稱自己為無信無義!只要能殺了丁老頭,信義算什么東西?”
丁凡韻指著寧勿缺恨恨地道:“你……”一時竟說不出話來,自己反倒先淚水盈眶了。
寧勿缺心中有愧,忙避過她的目光,望著邊左城道:“在劍中下毒,也是你做的手腳?”
邊左城道:“這一手技藝,放眼天下,恐怕也只有我與丁老頭,再加一個一百多年的九幽宮宮主有此能耐,你說除了我還會有誰?我知道丁老頭愛劍惜劍,見‘步光劍’如此千古神器中了毒,很快便會成為一柄凡鐵,一定很是痛惜。恰好他又會祛毒救劍這一手功夫,他是個熱心腸的人,必定會為俠名滿天下的風(fēng)雨樓三弟子葉少俠出手救治‘步光’之劍,盡管這樣做極耗功力!”
頓了頓,又道:“好人都是不會有好下場的,丁老兒,你沒有想到在你運用全身功力為劍去毒之關(guān)鍵時刻,會有三個人同時向你出手吧?我并不指望他們能夠殺了你,我只需要他們襲擊你的時候,你被迫還手!一還手,即將被完全逼出來劍毒突然一下子倒逆而回,因為你的真力收得太快,所以劍毒便順勢進了你的體內(nèi)!”
說到這兒,“無牽無掛”邊左城仰天長笑,得意至極!
笑罷,他方道:“丁老兒,你一世品劍愛劍惜劍,沒想到最后還會身中劍毒吧?我想不出世上還有什么人可以將劍毒解開!”
他忽然壓低了聲音:“也許,劍毒根本就是無藥可治的,也許是有人可以救你,但你又如何去找他?丁老兒,你的命比這姓寧的小子還短!他尚還有十二日,而你卻只有四天了!”
說到這兒,他忽然以手叩自己的額頭,道:“噢,錯了,錯了,應(yīng)該說你們兩人今天都得死了!”
他舉起左手前伸,環(huán)了一圈,指著場內(nèi)的每一個人道:“你們?nèi)慷嫉盟?!你們死了之后,世人自然會說是丁老兒貪圖你們手中之劍,將你們悉數(shù)殺死了,不過他自己也遭到了報應(yīng)?!?/p>
撫了撫手掌,又笑道:“多么完美的結(jié)局!”
寧勿缺沉聲道:“你這只老狐貍!我真后悔答應(yīng)了你的要挾!現(xiàn)在我明白了,你根本就不打算救方姑娘!”
“無牽無掛”邊左城笑道:“聰明!可惜這樣的聰明來得太遲了!你知不知道,你的方姑娘她已經(jīng)死了,在你踏出殺人坊之時,我便殺了她!”
寧勿缺的臉色一下子蒼白如紙!眼中閃過駭人的光芒!
“無牽無掛”邊左城輕松地笑道:“你若急著要去找她,我可以送你一程!”
寧勿缺握劍之手慢慢地握攏,用力!他的指關(guān)節(jié)開始突出,泛白!
他的聲音更是冷得鋒利如刀削:“你會為此付出代價的!”
每一個字都有一股逼人的殺氣!
“無牽無掛”邊左城笑道:“你已是中了毒的人,我不用動手,你也活不了幾天,如果你要妄動真力的話,你身上的毒會發(fā)作得更快!”
寧勿缺轉(zhuǎn)身向“劍匠”丁當(dāng)深深施了一禮,道:“晚輩并非葉紅樓,因為有一朋友被殺人坊的人挾制,不得不易容成葉紅樓,雖然晚輩本無殺莊主之心,但莊主卻的確是因為晚輩而中毒的,我愿與殺人坊的人決一死戰(zhàn),若是能助莊主脫圍,那自是最好,若是不能,我便以死謝罪!”
班景吼道:“小子,此時說這些花言巧語的話便可讓我們饒恕你了么?……”他還想再說些什么,“劍匠”丁當(dāng)一揮手,他便將要出口的話咽了回去。
寧勿缺恭聲道:“在下本就不敢奢望諸位原諒!”
話畢,他已暴然躍空而起,身在空中把腰一挺,矯捷兇悍至極地?fù)湎颉盁o牽無掛”邊左城!
一抹寒光,已隨著他的身形連成閃爍不定的光弧,暴泄而出!“步光劍”伸縮宛如千百條掣映交錯的蛇電,縱橫成網(wǎng)!
寧勿缺對“無牽無掛”邊左城已是恨之入骨,所以他第一個進攻的便是他!
但沒容他靠近,斜刺里已有一對板斧向他的雙腳削斬過來,一對大板斧竟被那蒙面人舞得呼呼生風(fēng)!
寧勿缺只得暫時棄了“無牽無掛”邊左城。他本已下落的身子突然再起!同時手中之劍已如幽靈般以不可思議的角度閃射而出!
劍鋒若霜,青氣縈繞,如幻如真!
一聲怪吼,那人的一對板斧連同著兩只雙臂已齊齊飛了出去。
不容寧勿缺有任何喘息的機會,一把厚重的大砍刀已如潑雨般向?qū)幬鹑毙笨尺^來,似乎那蒙面人整個身子都已被刀光所籠罩??!
寧勿缺一聲冷哼,手一顫,劍光一閃,便見那漫天的刀光已化為烏有!攻擊者已棄了手中之刀,雙手捂住前胸,“蹬蹬蹬”連退數(shù)步,終于還是一屁股坐在地上,然后慢慢倒下!
這時,才有鮮血從他的前胸汩汩而出!
倏地,有人失聲道:“無雙劍法!”
此話一出,眾人皆大駭!誰也沒有想到這年輕人竟然會“無雙書生”的“無雙劍法”!
“無牽無掛”冷喝道:“小子,‘無雙老兒’究竟是你什么人?”
寧勿缺冷冷一聲,道:“你管得太多了!”說話間,又有一個使槍的人被他一劍穿心!而那桿槍也已在曠世神劍“步光劍”之下,斷成九截!
“劍公子”秋飛怒道:“好狂妄的小子!竟敢目中無人!”
怒喝聲中,他已如翩飛之鴻雁,騰空而起,自五尺高度卷落!他氣惱寧勿缺一招奪了他的劍,便要借此報奪劍之仇!身形射落處,帶起漫天光雨,看樣子,他從那人手中奪來的劍也不是凡品!
其實若論真實功夫,他的劍自然不會在一招之內(nèi)被寧勿缺奪了過去!只是當(dāng)時他以為自己已是勢在必得,沒想到“劍匠”丁當(dāng)會突然出手相救,事出意外,才被寧勿缺打了個措手不及!
便在此時,其他蒙面人已開始向眾人發(fā)起攻擊!“洗劍堂”內(nèi)頓時殺聲震天!
高麗人李成珠根本不會武功,蒙面人一發(fā)起攻擊,他便嚇得魂飛魄散!剛剛轉(zhuǎn)身想跑,已有一把刀貫穿了他的胸膛!
李成珠低聲說了一句什么話,因為不是中土語言,所以也沒有人聽懂了!
慕容政大怒,喝道:“竟對一個不會武功的人下如此毒手!”一劍疾出,殺了李成珠的人也在此刻慘叫一聲,雙手一攤,倒地不起!看來這是一個專揀輕避重的角色!
“殘駝”駱西一聲怪笑:“我殘駝來陪你走上幾招!”
“殘駝”駱西雖然個子矮小,但他的雙臂卻是不可思議的長,而且看樣子他定是練過“縮骨功”之類的功夫,一雙手臂幾乎可以任意變形,詭異凌厲的劍便從迥異的角度穿射攻擊!
銀月夫人一向驕橫傲然,何嘗想到這一群蒙面人連銀月島島主的夫人也不賣賬?不由氣忿不已,一聲冷笑,銀劍如虹,一個欺身進襲她之人只覺左肋一痛,已被她的劍拉出一條長長的血口子!
此時,寧勿缺已發(fā)現(xiàn)蒙面人中,有十個腰間系了銀色的絲帶,有三個系了金色的絲帶,而這十三個人及“無牽無掛”邊左城都未出手!
他的心中不由一沉,暗道:“看樣子,這些人的地位似乎要高一些,恐怕不是易與之輩,瓶兒又在何處?”
這么一分神,便聽得“嘶”地一聲,他的衣襟已被“劍公子”秋飛削去一片!雖然劍未及體,但他的劍也是可削鐵斷金的劍刃,那無形的劍氣已將寧勿缺的胸膛劃開了一道血槽!
寧勿缺大怒,長嘯一聲,身形掠飛,如陀螺似的轉(zhuǎn)動,他的四周恍若流轉(zhuǎn)著一圈劍輪——閃掣的,可以任意調(diào)整其刃齒長短的劍輪!
劍氣橫空,聲如破帛!
無雙劍法,劍法無雙!
待到寧勿缺落地之時,“劍公子”秋飛已呆立不動,眼中含有一種絕望得近乎木然的光芒,他的右手持劍前指,似乎準(zhǔn)備要發(fā)出凌厲一擊!
寧勿缺冷冷地看著他。
倏地,“劍公子”身上突然彌漫開一團血霧!他的身軀竟如同一只破舊的篩子一般,數(shù)百個血孔向外噴射著血箭!
因為寧勿缺是在“劍公子”提運真力的一瞬間刺入了他的身軀,所以含而未發(fā)的真力將這一股股的血箭擊得如同漫天飛霧一般!
如此情景,卻有一種殘酷凄厲的美!
“劍公子”秋飛出身洛陽名家,也算是年少有成,在江湖年輕人中頗有聲望,沒想到卻成了殺人坊的人,落得慘死下場!
就在“劍公子”秋飛死去之際,殺人坊的全面進攻開始了!
當(dāng)十三個腰間有金銀絲帶的人拔出兵器時,每個人都感覺到了一種妖異神秘的氣氛彌漫于“洗劍堂”之內(nèi)!
十三個人,十三把刀,刀如寒月,刀柄很長,刀身極彎,刀鋒閃動如一泓秋水!
是殺人的好刀!
但這樣的刀,在場的人幾乎從未見過!
“劍匠”丁當(dāng)?shù)耐组_始收縮,收縮如一枚尖銳的釘子!因為,他已看出這樣的刀,極可能根本不是中土之兵器!
是遙遠的地方,有一個海上的島國,他們說著與中土完全不同的語音,有與中土完全不同的生活習(xí)俗!但他們與中土人一樣鐘愛武學(xué)!他們的國度有一個很怪的名字,叫做——扶桑!
傳說中他們的兵器,便是這樣一種彎彎的適合殺人的刀!
其中一名腰系金絲帶的人撲向?qū)幬鹑?,另外兩人則攻擊“劍匠”丁當(dāng)!
班景與一名弟子立即閃身而出,向金絲殺手夾擊攻去!
怪嘯如泣,金絲殺手的刀閃著妖異的光,向這兩名弟子攔腰斬去!
“當(dāng)”地一聲,刀劍相擊!
“空劍山莊”的二名弟子正待變招,卻赫然發(fā)現(xiàn)對方已蹤影全無!他們根本未看見對方如何掠走,似乎對方并不是肉體之軀,而是一團冰霧,此時已消失于空氣之中!
班景的手心立即有汗?jié)B出,他在七個師兄弟中,武功是最高的,現(xiàn)在連他都無法捕捉對方的身影,這該是何等之可怕!
是鬼魅么?
就在班景驚駭之際,他聽得一聲慘呼,與他相距不過二尺的一位師弟一顆頭顱已飛了出去,血如泉噴!
其中一個金絲殺手竟不可思議地在班景師弟身后閃現(xiàn)!
班景臉色一下子煞白如紙!這不是害怕,而是極度的憤怒!憤怒似乎在那一瞬間燒干了他的血液,才使他的臉色如此蒼白!
但他沒能躍過去為他的師弟報仇!因為便在此時,他聽到了來自身后的利器劃空之聲,而且近在咫尺!
根本沒有給他變招的時間!根本沒有給他挪掠的余地!似乎對方一直就是站在他的身后,與他貼身而立,然后疾然向他劃出這一刀!
班景反手一劍!
他不是攻向?qū)Ψ?,因為他知道此時已根本不可能一擊成功,在他的劍還遠遠沒有到達對方的身軀時,對方的刀一定已將他的頭顱切下了!
也許,能夠迅速意識到這一點,這就是他比其他師兄弟優(yōu)秀的地方!
他的劍是用來防守的,事實上他的劍看上去只是信手反手一揮,橫于背后!
但他這么做是有理由的,因為他看出對方的刀因有彎彎的弧度,所以對方的招式在殺人時,一定常常是砍出去,而不是刺出去!
果然,他反手一劍,橫于背后之際,便聽得“當(dāng)”的一聲,正是對方的刀砍在了他的劍上!
劍斷了!
班景的人也便飛了出去!如同一只毫無分量的紙鳶!劍雖然斷了,但卻給了班景借力的機會!
所以他沒有死!不過他的背上已經(jīng)被砍開了好大一個血口了!甚至連青森森的骨頭都露出來了!此時,班景仍不知道自己能否活下來,因為對方極可能如影隨形而至,再補上致命的一刀!
班景并不是一個輕易就會失去信心之人,但此時他已明白對方那鬼神莫測的武功自己根本無法抵擋!
甚至,他覺得這已不再是一種武功,而是一種妖術(shù)!
未及回頭,班景聽到了身后一陣金鐵交鳴之聲!
是“劍匠”丁當(dāng)替他接下了這差點要了班景之命的一刀!“劍匠”丁當(dāng)目睹了他的弟子一死一傷的情景,腦中便浮現(xiàn)起一種近乎傳說般的武功!
這,便是來自遙遠扶桑國的忍術(shù)!
在傳說中,練習(xí)忍術(shù)的人,心中只能有殺氣及對主人的絕對服從,不存在其他任何七情六欲!當(dāng)然,要做到這一點并不容易。所以,訓(xùn)練忍者的過程,是一種殘酷、可怕、詭秘的過程!
他們自小便要在拳腳刀劍棍槍的暴虐中長大,訓(xùn)練他們的人,以暴力將人的靈魂深處的“惡質(zhì)”生生地打出來,讓他們成為仇恨一切的人!
如果一個人只會仇恨,那么他并不可怕。
忍者還要會忍,忍一切常人所不能忍的,包括饑餓、傷痛、病毒、羞辱……有時,訓(xùn)練他們的人會將他們?nèi)舆M冰窖中,凍上大半個時辰,直至氣息奄奄才將他們救活,有時將他們鞭打得遍體鱗傷,然后扔進一間臭氣熏天的土牢中,那兒有蒼蠅,有蚊子……他們的傷口開始腐爛,開始麻木……
當(dāng)被訓(xùn)練者成了不知痛苦不知情感的時候,他們才有資格學(xué)習(xí)忍術(shù)!
忍術(shù),是一種集刀法、內(nèi)功、幻眼術(shù)等諸多武功于一體的武學(xué)。也許,確切地說,他已不是一種純粹的武學(xué),但它比純粹的武學(xué)要可怕得多!
“劍匠”丁當(dāng)在聽到這些傳聞時,本是頗為驚疑的,世間有誰會愿意去接受這樣的訓(xùn)練?
但他現(xiàn)在相信了,如果不是經(jīng)歷過這種慘無人道的訓(xùn)練,又怎么會有這樣可怕的殺手?他們的每一招、每一式、每一步的移動,都是為殺人而存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