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驅(qū)鬼逐魅
“紅鬼黃魅”聽寧勿缺要他們二人一齊上,不由怒極反笑,怪嘯聲中,“紅鬼”搶先出了手,他的龍頭拐杖疾然一抖,幻出千百幻影,呼嘯洶涌,鋪天蓋地向?qū)幬鹑碑?dāng)頭罩下!
方雨、封楚楚不由同時失聲道:“小心!”
接下來的事情變化快得讓人目不暇接。
只見寧勿缺一聲清嘯,突然長身而起,在“紅鬼”神出鬼沒般的杖影之下,他的身軀似乎全無分量,竟能隨風(fēng)而動,隨杖而走!
“紅鬼”一招之下,變化萬千,鬼神莫測,只要被他的拐杖掃中一點,便會粉身碎骨!
但寧勿缺卻能在這種變幻莫測中從從容容,竟如同閑庭信步!他的身姿優(yōu)美至極!
“紅鬼”沒聽到意料中的寧勿缺身上骨骼之爆裂聲已是頗為吃驚,數(shù)招之后,傷不了寧勿缺分毫則更讓“紅鬼”驚怒百般!
大吼一聲,他的龍頭拐杖揮擊如風(fēng),動作快速至極,攪起的杖影幾可遮天蔽日!
遠(yuǎn)遠(yuǎn)站著的方雨、封楚楚都已感覺到了杖風(fēng)之凌厲霸道!而寧勿缺則像怒??窈V械囊蝗~扁舟,時隱時現(xiàn),飄忽游蕩,看似立刻就要有滅頂之災(zāi),最終卻又瀟灑地再現(xiàn)浪尖。
“黃魅”見“紅鬼”久戰(zhàn)不下,不由怪叫道:“你還與他客套什么,快快把這小子的骨頭敲碎了!免得他老是陰魂不散!”
“紅鬼”一言不發(fā),不是他不想說話,而是無暇說話了,只有他自己心里明白,他已經(jīng)窮其變化,使出了渾身招式,可寧勿缺突然如同一個只有形體沒有實質(zhì)的幽魂一般,竟無法擊中他!
“紅鬼”的額頭已見汗了,吸呼之聲也粗重起來。
倏地,“紅鬼”疾然斜斜平滑,去勢如電,身形一晃,已致寧勿缺的身后,杖首已準(zhǔn)確至極地向?qū)幬鹑钡暮蟊硻M掃而出。
寧勿缺手中空空如也,但他竟然右手暴出,向龍頭拐杖直面迎去。
所有的人都大吃一驚,“紅鬼”更是大出意外,他心中暗自咬牙道:“小子,你也未免太狂了,今天不把你的爪子砸碎,我也無顏再立足江湖了?!?/p>
就在他的龍頭拐杖即將擊中寧勿缺的手腕時,寧勿缺的右手突然一晃——不,應(yīng)該說是寧勿缺整個人突然一晃,自然也帶動了他的右手。他的身軀突然反掄而出,便像一只大風(fēng)輪一般,他的右手在他飄然掠起的那一瞬間,已迅速扣住了“紅鬼”手中的龍頭拐杖!
“紅鬼”大喝一聲:“去死吧!”他體內(nèi)那驚世駭俗的功力已疾然而出,順著龍頭拐杖向?qū)幬鹑蹦沁咃w罩而去!
然后眾人便聽得一聲悶哼響起!
“蹬蹬蹬”連退數(shù)步的竟然是“紅鬼”老怪!更不可思異的是他手中的龍頭拐杖此時竟已落在寧勿缺的手中!
寧勿缺飄然落地,從從容容地?fù)哿藫凵砩系膲m埃,微笑著望著“紅鬼”!
“紅鬼”對方才的經(jīng)歷似乎明明白白,又似乎不明不白!在他將體內(nèi)真力揮擊出去之后,立即覺得又有一股真力反擊而回,不但勁道凌厲無匹,更可怕的是那股真力竟是直旋而來的!
“紅鬼”大驚之下,立覺手心一熱,無法把持手中的龍頭拐杖!
這可是他縱橫江湖數(shù)十年來從未遭遇過的事情!“紅鬼”急忙運(yùn)用內(nèi)力,有心強(qiáng)力抓住手中龍頭拐杖,但如此一來,他立覺胸口又是一悶,對方的真力已直襲而進(jìn)!
大驚之下,“紅鬼”雙手一麻一熱,龍頭拐杖竟已脫了手!
這對他來說,無疑是奇恥大辱!因為過于吃驚,以至于他一時已反應(yīng)不過來,只知傻傻地站在那里,直朝寧勿缺發(fā)愣,他的一張怪臉,已是極為難看了!
“黃魅”失聲道:“你……你怎么了?為什么要讓兵器脫了手?”
這實在是廢話,兵器失手,向來是武林人視為大失面子之事,有誰會愿意讓自己的兵器脫手,這自然是不得已之事!
“紅鬼”滿肚子的怒火正沒有地方發(fā)呢!“黃魅”老怪自己送上門來,他豈會放過?立刻怪叫道:“你真是站著說話不腰疼!若是換了你,只怕他沒有出手,你的兵器便不在手中了。”
“黃魅”道:“我本來就沒有兵器嘛!”
“紅鬼”道:“這小子會妖法,要不然我一伸手,就把他打趴下了?!?/p>
“黃魅”點頭道:“這倒也是,就憑他那些三腳貓的功夫,哪能一伸手就把你的兵器奪去?”
要他同意“紅鬼”的話,實在是太難得了,這是破天荒的第一次!這自然是因為事情太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方雨、封楚楚雖然不明白寧勿缺為什么竟能如此從容地?fù)魯 凹t鬼”,但她們覺得無論寧勿缺憑的是妖法也好,是憑真才實學(xué)也好,擊敗了“紅鬼”都是一件大快人心之事。
方雨道:“寧少俠,教訓(xùn)教訓(xùn)這兩個老怪物!”
以前她可是不敢當(dāng)面稱“紅鬼黃魅”兩人為老怪物的。封楚楚雖然沒有說話,但從她的神情中可以看出她也是如此想的。
寧勿缺一笑,緩緩地點了點頭,掂了掂手中的龍頭扣杖,對“紅鬼”老怪道:“這玩意就還給你吧!”
言罷,真的一振腕,將手中的拐杖向“紅鬼”拋來!
但見拐杖脫手之后,竟如同有一只無形的手托著一般,緩緩地向“紅鬼”老怪飛來!
“紅鬼”老怪神色變了變,不敢大意,靜神凝氣,死死地盯著平平而飛的拐杖,只待它一接近,立即將它接住!
方雨、封楚楚吃驚地望著這驚人的一幕,她們不明白為何龍頭拐杖飛得那么慢,卻還不會落地!
“黃魅”見狀,他的心也懸了起來,他已看出寧勿缺的身手與以往不可同日而語,寧勿缺擲出的拐杖,決不簡單!
“紅鬼”看準(zhǔn)拐杖的來勢,低哼一聲,雙手疾抓而出,同時雙足已疾運(yùn)內(nèi)力,牢牢地釘在地上!
此時,即使有幾個壯漢同時推他,也是推不動他分毫了,他的雙腳竟又平平地陷入腳下的青石之中!
按理,他的雙手應(yīng)該是正好迎住拐杖來勢,將之一把握??!
同時,“黃魅”也悄無聲息地?fù)]出一股暗力,涌向拐杖,他要暗中助“紅鬼”一臂之力,雖然他們之間整日爭吵不休,但在關(guān)鍵時刻,他也是不愿讓“紅鬼”太失顏面的。
卻見那拐杖在這一瞬間,突然停住了!
“紅鬼”收勢不及,雙手已走了個空!他反應(yīng)極快,見勢不對,立刻翻腕,再次向龍頭拐杖抓去!
倏地,龍頭拐杖突然一下子變得去勢極快,速愈驚電,“嗖”地一聲,未待“紅鬼”的雙手沾上龍頭拐杖,它已從他的身邊電射而過,“轟”地一聲巨響,竟生生插入了一塊巨巖之中!沒入部分不下二尺!
這一下,“紅鬼”的臉色更難看了。他的神情變了又變,向?qū)幬鹑币а狼旋X地道:“小子,今日我算是栽大了。但我不信你這憑的是真實武功!”
寧勿缺道:“信也罷,不信也罷,悉聽尊便。我只是要你明白,一個人的武功即使再高,也不應(yīng)恃強(qiáng)凌弱!我念及你們兩人在江湖中總算沒有做過什么大惡,便也不想太為難你們,你們走吧?!?/p>
普天之下,有幾個敢對“紅鬼黃魅”以這種教訓(xùn)的口氣說話?何況寧勿缺年不及二旬!
“紅鬼”狂笑道:“好小子,口氣大得能吹倒一頭牛!今天我們老兄弟倆好歹也得多多少少找回一些顏面!”
言罷,與“黃魅”對視一眼,兩人便齊齊向?qū)幬鹑敝睋涠稀詫幬鹑比绱酥晟倌鼙频谩凹t鬼黃魅”同時出手,已堪謂是一份榮耀了!
兩人身形如鬼魅過空,一近寧勿缺,立即掌勢循環(huán)疾出,在不及眨眼的瞬間,已向?qū)幬鹑惫コ鰯?shù)十招!
寧勿缺一退再退。雖然是退防之勢,卻絲毫不見其有狼狽失措之色。倏地,寧勿缺一聲清嘯,人如沖天巨鵬,陡然飄升!
“紅鬼黃魅”如不散之陰魂一般緊隨而上!
三人身在空中,已攪作一團(tuán),如斗轉(zhuǎn)星移般游走!無數(shù)無形之回旋氣流在他們身側(cè)洶涌奔流!
方雨與封楚楚根本看不清他們?nèi)说恼惺搅?,只覺目眩心跳!
驀地,半空響起一聲巨響,然后便見三個人已分作三個不同的方向飄落!
寧勿缺的身子便如一只急旋的陀螺一般,待到落了地,仍是急旋不已,然后方慢慢止住站定!
“黃魅”卻如一只秤砣一般直墜而下,在即將與地面相接觸的那一剎那,雙掌齊出,向地面猛擊一掌,人便如一片枯葉般向一側(cè)斜斜飄出,落于三丈之外。
“紅鬼”老怪落地之后,踉蹌著連退數(shù)步,好不容易才拿穩(wěn)身勢,他的腳下已有兩條被他雙足劃出的青白色印痕!
強(qiáng)自平息了體內(nèi)紛亂的氣息,“紅鬼”老怪緩緩地道:“小子,果然有幾手!”
寧勿缺道:“如果二位使出‘鬼魅大法’,也許我便應(yīng)付不了啦?!?/p>
“黃魅”打了個哈哈道:“你就別給我們灌迷魂湯了,再說我們老兄弟倆雖然厚顏,但還不至于對一個小輩到死纏爛打的地步!”
寧勿缺聞言微笑不語。
“黃魅”轉(zhuǎn)身又對“紅鬼”道:“走吧,將你的那根家伙也帶上!”
“紅鬼”冷哼一聲,伸手在他的龍頭拐杖頂端一按,表面上不動聲色,實際上卻已將自己體內(nèi)的真力提運(yùn)至極限,然后直貫而下。
龍頭拐杖受此一擊,竟然全部沒入石巖之中!
方雨與封楚楚不禁為他這份功力暗暗吃驚!雖然她們也知道“紅鬼”老怪在這個時候露這么一手,顯然有想挽回顏面的意思,但也不禁暗暗佩服。
“紅鬼”老怪也不去顧及自己的兵器,怪嘯一聲,身形一晃,電射而出,絕塵而去?!包S魅”見狀,也隨之而去。轉(zhuǎn)瞬間,兩個老怪便已消失在眾人的視野之外!
這兒便只留下寧勿缺、封楚楚、方雨三人了。
因為經(jīng)歷的事情太過于突然詭異,方雨她們兩人一時竟不知該說什么好,她們只知望著寧勿缺,似乎還沒有從寧勿缺奇跡般地出現(xiàn)這件事中清醒過來。
還是寧勿缺先開了口,他道:“二位姑娘受驚了吧?”
封楚楚輕輕地道:“寧少俠,你……你是不是真的人?”
寧勿缺不由笑了,他反問道:“你說呢?”
封楚楚咬著唇,搖搖頭道:“我不知道?!苯又盅a(bǔ)充道:“但我希望你是真的人!”
寧勿缺一本正經(jīng)地道:“如果是假的呢?比如說鬼魂?”
封楚楚道:“那我也不怕!”
寧勿缺嘆了一口氣,道:“我是一個要吃飯要睡覺的真人?!?/p>
封楚楚有一種如釋重負(fù)的感覺。雖然她也能猜測到寧勿缺是真正的活過來了,但須得寧勿缺他自己親口說出來她才真正地相信了。
方雨上上下下地打量著寧勿缺,那模樣,似乎是要從寧勿缺身上找出一點假象來。
寧勿缺在她的目光之下,顯得有些不太自在,他干咳一聲,道:“想必二位姑娘要去爛柯山對不對?”
方雨、封楚楚齊齊點了點頭。
寧勿缺道:“你們一定對我突然活將過來感到很是不解,那么便一邊趕路一邊向你們細(xì)細(xì)解說吧!”
方雨道:“如此也好。”言罷,三人便一同上路,向爛柯山那邊趕去,寧勿缺也開始講述著他的驚奇故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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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勿缺在一種無邊無際般的黑暗之中竭力掙扎著,那是一種似乎可以淹沒一切的黑暗,突然,他一下子醒了過來——甚至于用“醒過來”這個詞也是不很確切的,因為在此之前,他對自己,對周圍的一切都是一無所知的?;蛘呖梢哉f他只是一具軀體,沒有靈魂沒有思想,自然也無法說出清醒過來。
也許,說是他的靈魂從飄渺無定的冥冥之境重歸于他的肉體倒有些合適。總之,在某一個瞬間,他突然可以思想了,可以意識到自己的存在了,可以去思索周圍的一切了。
盡管在這個時候,他睜開眼來,所看到的仍是無邊無際的黑暗。他不知道自己身處何方,不知道自己所在的空間是大是小——在黑暗之中,空間的大小只有觸摸,才能分辨。
寧勿缺意識到自己是躺著的,下面有點冰涼,這種冰涼刺激著他的神經(jīng),讓他更為清醒些。
“我在什么地方?”寧勿缺如此想著,這是任何一個人在身處陌生的環(huán)境中不由自主地首先會思索的問題。
他一骨碌地要爬起,事實上他只完成了“爬起”這個動作,他并沒有能夠真正地爬起來。便聽到“咚”地一聲,他的頭部已重重地撞在什么東西上了!
他身不由己地又躺了下來,躺下之后,他已意識到自己所撞到的東西是一種木質(zhì)的東西!
寧勿缺有些驚訝,他不明白自己怎么會在如此低的木質(zhì)的東西里面。略略停了片刻,他伸手向兩側(cè)敲了敲,然后他又聽到了木板被敲動時的“咚咚”之聲。
“自己是在一個四面都是木板的東西里面?”寧勿缺覺得有些滑稽,一時難以明白過來。
倏地,一個念頭閃過他的腦海:“這是棺木?”他不由被自己的這個念頭嚇了一跳!有心要否認(rèn)這可怕可笑的想法,但他發(fā)現(xiàn)自己也否認(rèn)不了這種想法了!
除了棺木,還有什么木質(zhì)的東西這么適合盛人?
他伸出手來,沿著四壁摸了摸,感到極為光滑,心中不由奇道:“如果它真的是棺木,倒是一具好棺木呢。”
想到這一點,他又聞到了檀香的氣味,當(dāng)然事實上他早就聞到了,只是這時候才意識到這一點罷了。
便在這時,他的腿勾住了一個沉甸甸的東西,心中不由一動,便慢慢地將那件東西從那一端勾過來,用手抓住,探手一摸,是一包裹的書!
他的記憶便在這一剎間跳躍而出!他一下子記起了“紅鬼黃魅”,記起了少林的因休大師、因悟大師,記起了封楚楚,記起了自己被“紅鬼黃魅”兩個人前后同時運(yùn)起真力用力一擊……
記憶在這時候戛然而止了!
寧勿缺心道:“不對!按理我被‘紅鬼黃魅’兩人同時一擊之后,應(yīng)該會當(dāng)場斃命了才是!那么,自己此時究竟是死是活?是人是鬼?”
想到這一點,他不由有些緊張起來。自己受了“紅鬼黃魅”的聯(lián)手一擊之后,決計無生還的可能了!
那么自己便是已經(jīng)死了?方才想了這么多的事情只是自己的鬼魂而已?
寧勿缺用力地擰了自己的一把,幾乎痛得他叫出聲來!自己知道痛,那么一定是活著了——不對,有誰知道鬼是不是真的不怕痛?雖然眾人都這么傳說,但那終究只是傳說而已!
寧勿缺忍不住大聲在叫喊起來:“啊!”
聲音無法傳出去,在四周的木板上回蕩了起來,嗡嗡直響,然后漸漸地小下去,直至沒有聲音了!
便在此時,寧勿缺開始覺得胸口有些發(fā)悶,他先是并不在意,只是大口地吸了一口氣,沒想到如此做并不能改變什么。
他這才意識到不是他自己有什么不妥,而是他所在的地方有些不妥!如果他是在棺木之中,那么便是棺木中不能通風(fēng)之緣故!
想到這一點,寧勿缺反而有些高興了,因為鬼魂是不會害怕不通風(fēng)的!也就是說他不是鬼魂,而是還活著!
盡管這有些不可思議,但此時已不是考慮這個問題的時候了,如果再這樣下去,即使他還活著,也是活不了多久!
寧勿缺在棺木里摸索了一陣子——現(xiàn)在他幾乎可以完全斷定這是一具檀香棺木了,無論長寬還是高度、尺寸都是與棺木相符的!寧勿缺試圖找到一把刀或者一把劍,或者別的鋒利的東西。
但他失望了,將棺木全摸了一個遍,他已斷定最鋒利的東西便是他的指甲了!
“無論是人是鬼,我都要出去!”這便是寧勿缺此時所想的。
胸口的沉悶感越來越明顯了。寧勿缺試著向棺木捶了幾拳,除了“咚咚”幾聲之外,并沒有給他帶來什么東西。
“不行,我必須將所有體能凝作一處,再作奮力一擊,可不能一點一點地慢慢浪費了!”
想到這一點,寧勿缺便靜下心來,慢慢地提運(yùn)真力,讓體內(nèi)的精氣匯聚于丹田!
倏地,他發(fā)覺他體內(nèi)的真力與以前大異,先前真氣運(yùn)行時所有的滯納不暢之感,現(xiàn)在竟一點也沒有了。體內(nèi)的真力在他的經(jīng)脈中奔涌順暢,非但如此,他還覺得心靈通泰,一片神靈充盈!
當(dāng)體內(nèi)真氣之熱流竟貫通了任督二脈之時,他驚呆了!
待他醒過神來之后,感覺是又驚又喜!來不及多想,他的真力疾然從雙掌中猛地?fù)]擊而出。
只聽得“轟”地一聲,是有木板爆裂之聲!
他的雙手立即同時在上面用力一拍,人便飛了起來。
沒有撞著木板,只是與許許多多的粉石沙土碎木屑相撞了!
當(dāng)他的身軀高高躍起,掠過飛揚(yáng)的塵土之時,他居高臨下地看到,地上是一個大坑,及仍在飛揚(yáng)著的塵土!
大坑之中,果然是一副殘存的棺木!
寧勿缺飄然落于地上。
他的身側(cè),紛紛揚(yáng)揚(yáng)的塵埃也在“沙沙”地墜落。
當(dāng)一切都靜下來的時候,寧勿缺將身上落著的塵埃細(xì)心撣去。
這時,他才有心思去看看四周的情形。只看了一眼,他便認(rèn)出來了,這正是少林兩位高僧惡戰(zhàn)“紅鬼黃魅”的地方!當(dāng)然,也是自己“斃命”的地方。
再看看遠(yuǎn)方,遠(yuǎn)處的景物隱約可見,天上沒有太陽,一看就不是白天,也不像是夜里——寧勿缺斷定這可能是在黎明時分。
四周靜悄悄的,整個世界在這個時候是最安靜的。惟有寧勿缺卻還在這兒經(jīng)歷著一種詭異的歷程。
他不明白自己為什么還活著,更不明白自己非但未死,功力反而大進(jìn)!破棺而出之后,他便已覺察到這一點。
怔立半晌,他忽然想起了什么,趕緊伏下身來,在碎木浮土中翻找一陣,很快他便找到了那一包裹的書——恐怕江湖浩蕩,也只有寧勿缺一人是背負(fù)著一包裹的書行走江湖的人了。
然后,他便想起了他的千年血蟬。自從千年血蟬為他所擁有之后,他就再也沒有與千年血蟬分離開過。
想到千年血蟬,他的心中便有了一種不安的感覺,他知道以千年血蟬的靈性,是不會離開已成為它的主人的,但那是在它的主人還活著的時候,而寧勿缺此時無法確定自己是否死過!
所以他也無法確定千年血蟬此時是否已離開他了!
寧勿缺定了定神,輕輕地喚了一聲:“蟬兄?蟬兄?”如果此時有人看到他的模樣,一定會被嚇個半死!在這樣寂寥的野外,他獨自一人呆著,卻一本正經(jīng)地呼喚著什么。
沒有任何響動!
寧勿缺只好吹起了口哨,招喚千年血蟬。
但等了片刻,仍不見千年血蟬落于他的肩上!寧勿缺心中不安之情更甚,他將自己渾身上上下下全找了一個遍,包括衣衫的每一條破縫都不放過。
但沒有找到千年血蟬!
會不會是被埋于沙土之下了?寧勿缺趕緊又蹲下身來,仔細(xì)地找尋。他知道千年血蟬乃曠古神物,即使身受重壓,也是不會有什么事的,但他仍是為千年血蟬懸著一顆心!
那么多的碎土、沙石,一時如何能找得到?寧勿缺越找越焦慮不安,突然,他心念一動,想出了一個主意!
但見他在墓坑之中站定了,然后雙掌緩緩揚(yáng)起,兩股無形之真力開始從他的雙掌中涌出,寧勿缺慢慢地掄動雙掌,他看到地面上的沙石在他那無形掌力的作用下果然開始旋動了!
寧勿缺暗暗心喜,掌心之勁力越來越凌厲,雙掌掄起的速度越來越快!
地上的沙石被卷動的也越來越多!到后來,已形成了一個不小的氣旋,呈一種飛沙走石之勢,氣旋裹著大大小小的沙石、碎木一起飛速轉(zhuǎn)動,場面極為壯觀!
倏地,寧勿缺一聲暴喝,墓坑中的所有沙石、碎土已被完全卷裹得飛起!
寧勿缺雙掌猛地一吐,“轟”地一聲,那團(tuán)急旋的氣流一下子爆開了,碎木、沙石向四面八方疾射開來!
墓坑之中已是干干凈凈空無一物了!自然,也就不會有什么東西壓著千年血蟬了!寧勿缺以如此獨特的方式清除了所有的雜物之后,就開始靜靜等待千年血蟬輕盈地落于他的肩上。
久候而不至!
天卻開始漸漸地亮了起來,遠(yuǎn)處的山巒、村莊已越來越清晰,遠(yuǎn)遠(yuǎn)地有隱隱約約的雞鳴聲傳來。寧勿缺心道:“再呆下去,待有人過來,見到墓坑中空無一物,而我站在這兒,要么會認(rèn)為我是盜墓的,要么就把我當(dāng)作詐尸了!看來此處也是不宜久留之地!”
但失了千年血蟬,他又如何甘心?畢竟這是可遇而不可求的神物!寧勿缺不肯死心,借著晨光,又將地面掃視了一遍。
突然,一道亮光在他的心頭閃過,他一下子呆立不動了,因為他已猜測到千年血蟬的去向!
千年血蟬不會平白無故地失蹤,他也不會平白無故的活過來,并且功力大增!而一種很可行的解釋方法便是千年血蟬助他重生,并使他破繭成蝶,功力大進(jìn)!
他越想越覺得有道理,惟有千年血蟬,才有如此化腐朽為神奇的力量!
他猜得沒錯,正是千年血蟬給了他第二次生命!
寧勿缺在受了“紅鬼黃魅”前后夾擊一掌之后,他的心脈在那一瞬間,立即被那雄渾無匹的真力震碎!以常規(guī)的思維來看,他已成了一個地地道道的死者!
但寧勿缺體內(nèi)已有千年血蟬的千年精液,所以他的精氣一時不會散去,他的心脈也是碎而不散!
而“紅鬼黃魅”是一前一后齊運(yùn)真力,他們兩人的功力相當(dāng),武功路數(shù)也是師出一門,所以寧勿缺在受了他們兩人同時催運(yùn)的真力時,他體內(nèi)的精氣出現(xiàn)了一種“諧亡”現(xiàn)象。就像一座城堡,被游移的沙丘所淹沒了一般,在沙丘之下,城堡已沒有任何的生命,但城堡的本身卻又都是完好地保存著的!
之后,封楚楚等人便將寧勿缺埋葬了,在這個時候,千年血蟬一直是在寧勿缺的衣袖之中的,那時人們?nèi)呵榧?,又有誰會注意寧勿缺的衣袖中有一只千年血蟬呢?
在棺木被封上,上面又蓋上一層厚厚的泥土之后,寧勿缺——或者說寧勿缺的身軀便與千年血蟬共處于一個狹小的空間里了。
寧勿缺體內(nèi)千年血蟬的精氣,保證了寧勿缺的魂魄不會很快散去,而由于千年血蟬在寧勿缺身側(cè),一切蟲豸都離寧勿缺遠(yuǎn)遠(yuǎn)的,連腐蝕之氣,也被千年血蟬那神奇的力量拒之外圍!
所以寧勿缺不腐不朽!
千年血蟬乃千年神物,自有不可思議的靈氣,當(dāng)它意識到它的主人已是心脈寸斷之后,竟自行由寧勿缺的口鼻中進(jìn)入了他的體內(nèi)。
寧勿缺先前已得到了千年血蟬一滴精液,就可化解百毒,何況這一次是整只千年血蟬融入了他的身體?
千年血蟬逐漸地消亡,而寧勿缺的心脈在千年血蟬的精靈之氣的作用下,開始逐步更續(xù)!
沒有人會相信這個神話的奇跡!但它的的確確在寧勿缺身上發(fā)生了!
當(dāng)千年血蟬不復(fù)于世間存在之時,一個全新的寧勿缺已重新再生!
他的心脈、精血因為有千年血蟬的精氣的潤滋、呵護(hù),已異于常人,體內(nèi)的真氣之運(yùn)行也比常人暢順多了!
千年血蟬不僅救了他的命,還為他增添了一甲子的功力,而且助他打通了任督二脈,從此便可自如地吐放納積,讓內(nèi)力在體內(nèi)生生不息!
這一切的變化,都不是寧勿缺所能目睹的,他只能憑著他的想象,去揣摩這種變化。
他揣摩得也已八九不離十了,無論如何千年血蟬確實不存在了!
寧勿缺心中有一種深深的失落,千年血蟬雖然只是一只蟲豸,但它吸收了天地萬木萬草之精華,經(jīng)過千百年的沉淀積累,早已是神靈之物,寧勿缺稱其為蟬兄,而并非只是迂腐之故!
寧勿缺不知道自己已被埋下幾天了,他心中又掛念起封楚楚的安危,他覺得受人之托,便應(yīng)忠人之事,那是天經(jīng)地義的事。如果自己死了倒也罷,若是沒死,就應(yīng)該實現(xiàn)對了清師太盧小瑾許下的承諾,將封楚楚平安送至風(fēng)雨樓。
所以他便一路打聽,知道封楚楚與一個叫方雨的姑娘一起去風(fēng)雨樓了,便心頭稍定。待他趕到天涯城外時,又聽說了盧小瑾的死訊以及左扁舟的變瘋,狂殺多人之事。更重要的是他在那兒聽說封楚楚已與方雨安然進(jìn)入了風(fēng)雨樓,不過兩天前又離開了。
寧勿缺立刻想到封楚楚一定是為了她師父之死而離開風(fēng)雨樓去尋找左扁舟的,當(dāng)即他又折返回來,向臨安府這邊趕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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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這兒,寧勿缺看了看封楚楚道:“人死不能復(fù)生,還望小……姑娘節(jié)哀順便?!彼臼怯獬樾熖?,但又覺不妥,便臨時改了口。倒像是稱封楚楚為“小姑娘”了,封楚楚自己沒有察覺,方雨卻暗自好笑。
聽了寧勿缺的話,勾起了封楚楚的傷心事,她不由眼圈一紅,又黯然神傷了。
方雨見狀,忙岔開話題:“寧少俠,方才你為何不好好收拾一下那對老怪物?”
不知為何,一聽方雨說話,寧勿缺就特別緊張不安。是她的聲音太美了,還是自己心中有些莫名的雜念?他“啊”了一聲,有些慌亂地道:“他們……我……其實……其實……其實他們的武功已臻化境,若真打起來,我也沒有必勝的把握,他們吃虧便吃虧在沒有料到我的武功在這么短短的時間里會有如此快的進(jìn)展,一時大意,方失了手?!?/p>
方雨心知他雖然說得有些道理,但這其中也不排除有謙虛的成份。因為“紅鬼”第一次失手尚可用“大意”來解釋,而后的事情,就不能全歸于“大意”之緣故了。
爛柯山并不陡峭險峻,江湖群豪將左扁舟圍困于爛柯山上,主要靠的是人數(shù)眾多,尤其是丐幫與南北二十六鏢局的的人,加在一起便有千余人了。
而北路的好好和尚與苦道人,雖然只有兩人,但他們的武功使他們能夠以靜制動,遠(yuǎn)離他們的地方,便已可感覺到他們的存在!
事實上人們對好好和尚、苦道人的確切位置是不清楚的,只是知道他們存在于爛柯山的北部一帶,像他們這樣的人物,在尋常人的眼中,便如同神一般,是可望而不可及的。
山中的左扁舟如同一頭困獸,他已向各個方向沖殺過,但最后都不得不又重回到山中。西路武當(dāng)派的兩儀劍陣自是不好應(yīng)付的,東路丐幫的打狗棒陣更是不可小覷,倒是南北二十六鏢局的人所在的南路力量相對薄弱一些,在受了左扁舟的沖殺之后,死傷了不少人,但最后仍是將左扁舟堵回去了。
當(dāng)寧勿缺與封楚楚、方雨匆匆趕至?xí)r,包圍圈已縮小至半山腰處,連梅巖也已處包圍圈之外了。
寧勿缺三人選擇了由南路上山。因為沿途他們已聽說了爛柯山的局勢,知道由南北二十六鏢局把守的南邊力量稍顯薄弱,他們?nèi)擞纱松仙剑蛟S可以加強(qiáng)這邊的守勢,以免左扁舟又漏了網(wǎng)。
他們?nèi)伺c左扁舟都接觸過,對左扁舟也是有些了解的,所以心情頗為復(fù)雜,先前看左扁舟雖然性情有些古怪,但并非十惡不赦的魔頭,甚至可以說是頗為磊落的漢子,沒想到在這不及一個月的時間里,他已有了這么大的變化!
思量之余,心中都有些惆悔感慨,他們希望能夠弄清左扁舟變瘋的原因,也算對封楚楚的師父盧小瑾的亡靈有個交代。
沿山而上時,他們看到路邊有不少的傷者,都是南北二十六鏢局的人,人們在忙碌著照應(yīng)他們,傷者有的缺胳膊少腿,有的滿臉血肉模糊,樣子觸目驚心!
越走,寧勿缺的心就越沉,一路走來,他看到的南北二十六鏢局的傷者不下四十人之多,不用說定是還有已死了的人。這些傷亡者大多是鏢局中普普通通的趟子手,武功平平,只是以些許武功在刀尖上討口飯吃吃而已,何嘗經(jīng)歷過什么大的陣勢?更不用說與絕頂高手過招了,所以他們可以說是死得不明不白,稀里糊涂的。
即使付出了生命,武林中人也是不會記住他們的,因為他們太平凡了。但再平凡的生命,也是生命!
寧勿缺心想:“無論左扁舟有什么理由,無論他是否是神智不清、身不由己,他都應(yīng)該為這么多的死傷者償命了!可以說左扁舟再不死,天下便沒有公正安寧可言了!”
何況,對左扁舟來說,與其這樣瘋瘋癲癲四處胡亂殺人,被人追殺得如同喪家之犬,倒不如死了反而是一種解脫!
在他們?nèi)齻€人心中,方雨是最引人注目的,封楚楚與寧勿缺都是初入江湖,而方雨則不同,江湖中沒有幾個人不知道風(fēng)雨樓的方雨和葉紅樓二人,他們幾乎已是江湖中年輕人爭相效仿的楷模!多少少女心中有過葉紅樓那不凡之英姿,多少少年為方雨的天姿絕色深深傾倒!
一路上,有不少人跟方雨打招呼,對風(fēng)雨樓的人,人們心中自然有一種尊敬之情。而對那些少年來說,能走近來看看方雨的淡淡一笑,已是一種莫大的幸福!
對寧勿缺,自是沒有任何人理會他,他從土墓中出來之后,便一直馬不停蹄地趕路,所以身上衣衫又是灰塵仆仆,看上去有些落魄,他與方雨站在一起,旁人怎么看便怎么覺得不順眼!
幸好與方雨在一起的還有封楚楚,否則說不定此時已有人向?qū)幬鹑迸d師問罪了!
二十六鏢局中的高手不多,爭強(qiáng)好勝的少年卻是不少的!
方雨暗暗奇怪,為什么南北二十六鏢局的總鏢頭沙千里已死,二十六鏢局為何還能聚在一起,不致成為一盤散沙?在她的想象中,即使沙千里在世,南北二十六鏢局也應(yīng)該是貌合神離的,何況沙千里已死?
這個謎很快便解開了,當(dāng)他們?nèi)诵兄翣€柯山山腰的樂普寺時,從樂普寺內(nèi)走出一干人馬來,為首的是一個干干瘦瘦的小老頭,留著短須,卻稀稀朗朗地沒有幾根,腰上倒插著一根三尺來長的旱煙袋,一身紅衫極為華貴,這與他皮瘦肉緊的模樣極不協(xié)調(diào),活生生的一個鄉(xiāng)下漢子突然暴發(fā)了的不倫不類之樣子!
方雨一見,便在心中暗忖道:“這人好面熟!”一時卻又無法想起他是誰來。
那人卻已迎了上來,沖著方雨一拱手,朗聲道:“方姑娘,還記得小老兒么?”
方雨聽他口氣,果然是認(rèn)識的!不由有些驚訝,一時哪里想得起來?只好訕笑道:“請恕小女子眼拙,實在不識尊駕……”
那人哈哈一笑,道:“方姑娘眼光自然高于常人,像我這樣的小人物的確不易入姑娘的法眼?!鳖D了一頓,他神秘地道:“方姑娘,還記得苦竹嶺之事么?”
方雨“啊”了一聲,一臉的吃驚情形!她看著對方,顯得極為詫異!被對方一提醒,她立即想起來了,這小老頭竟是“山鬼”皮半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