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歧可是看得清清楚楚,就在方才賭場里,當(dāng)陸青禾察覺到慕容鄴對她并無殺心、似乎是對她的滿陽綠更感興趣之時(shí),她便假意求饒,借著抓他袖子那一把,無聲無息順走了慕容鄴的錢袋子。
“再怎么半吊子,那石頭總歸是我賭中的不是?”陸青禾無所謂地撇嘴,覺得自己沒啥毛病,頂多算和那王爺半斤八兩。
“……那第三刀的刀口,好像是本尊給你報(bào)的位置?!蹦腥藫u著頭咂嘴,對她的厚顏程度也是無語至極,“算了,懶得說你。金子金子,話說他錢袋子里是不是裝的金子?”
“還真是……狗都沒你鼻子靈!”
陸青禾翻著白眼兒,倒出慕容鄴錢袋子里最后一部分金葉,捻了些金葉子朝幻影飛去,感嘆這個(gè)怪胎南歧:“有時(shí)我真好奇,你到底是什么人?上輩子你不會(huì)是貪財(cái)死的吧?”
眼前這個(gè)家伙,輕易不現(xiàn)身,現(xiàn)身則勢必為了金子。
金手鐲、金釵、金鎖、金吊墜……一切金子做的東西,都會(huì)被他吞噬殆盡。先前若不是拿金子做引,他必不會(huì)現(xiàn)身。包括這一路,他顛顛兒和自己嘮嗑一路,不就是盯著自己手上這點(diǎn)金子!
“你無需知道本尊是什么人……”
南歧揮袖一攬,那些散落的金葉子便如漫天星辰一般被他攬入懷中,他一片一片猶如吃荷花酥一般往嘴里塞,沒空說話,“反正爹是你高攀不起的存在。”
“我踏馬——”
一言不合就當(dāng)?shù)?,陸青禾猛啐一口,眼咕嚕一轉(zhuǎn),剛要罵人,又是忍了忍,笑瞇瞇想順便再薅點(diǎn)羊毛:“南歧大佬,今兒給你吃了這么多金子,滿足了吧?有沒有點(diǎn)附贈(zèng)獎(jiǎng)勵(lì)給我???”
“唔……”那掛囫圇吞棗地在袖子里掏了掏,朝她扔出一物。
一顆壽桃咕嚕嚕,滾到了陸青禾懷里。
紅彤彤的,形狀歪七扭八,甚至有點(diǎn)像個(gè)蹩腳的人參……
“一顆桃?”
陸青禾登時(shí)傻眼了,“老娘花了兩片金葉子,居然就換來了一個(gè)餐后水果,一顆丑出天際的桃兒???而且,這還是我院子里種的吧?”
“小姑娘請注意你的言辭,它雖然長得丑,卻是一只珍貴的,百年以上的白山靈桃?!蹦掀缌x正言辭,“就算現(xiàn)在種在你院里,也改變不了它的身價(jià)?!?/p>
“而且這是第一顆熟的桃兒,更具珍貴之意?!?/p>
……行吧。
滾你的犢子。陸青禾一臉MMP的微笑,飛快把懷里剩下的金子揣緊了,快步走遠(yuǎn),“從未見過這么吃相難看的金手指!”
“誒誒?”
南歧在后頭哀嚎,“金子不用給我省到下頓啊,我又不是吃飯……不過你那夫君,似乎派了人跟蹤你啊,不處理一下?”
“不用?!?/p>
陸青禾微微側(cè)目,目光似有若無地掃過身后,似乎聽見了不止一個(gè)“尾巴”。不過她甩甩頭,無所謂道:“那王爺本來就心眼兒多,疑慮重。我老老實(shí)實(shí)的就行了?!?/p>
她說今兒跟蹤他去的賭坊,在慕容鄴看來,自己跟蹤了他,他的人卻毫無察覺,這就對她起了疑心,謹(jǐn)慎起來了。之前的無月是試探,跟蹤的人,想必也是試探。
“一個(gè)要出家的野王爺,又不是什么九五之尊……疑心病這么重,也是沒誰了!”
陸青禾低聲嘀咕,瞳仁里映向天際振翅的飛鳥,神情很淡,與方才賭坊見了慕容鄴就驚慌不已的模樣,大相徑庭,“算了……幾天就行,還是不要引起注意了。好歹,我那院子的鐵樹開了花;還有那桃子,過幾天也要熟了?!?/p>
“看來這壽宴,還得去一趟了?!?/p>
……
未時(shí),陸青禾抵達(dá)尚書府。
道口早已車馬接踵,門庭若市,她是小廝從后門帶進(jìn)去的。
不多時(shí),陸凝眉出現(xiàn)在她面前。
“你來做甚?”
陸凝眉年過三十,雖已到徐娘半老之齡,保養(yǎng)卻極為得當(dāng),美目柔荑顧盼生輝,一身穿戴不落下乘,尤可見在府內(nèi)仍是受寵。
但見到陸青禾,陸凝眉卻仿佛見了洪水猛獸,眉眼之間,嫌惡之色極濃:“上一次你來我便告知過你,那老頭子是生是死,同我早沒有半分關(guān)系!”
上一次,指的便是陸青禾嫁入鄴王府后,唯一那次出府,當(dāng)時(shí)她便是找陸凝眉,求她找找門路幫陸老將軍翻案。陸青禾記憶中,那次是吃了閉門羹。
是以眼下她只好摸摸鼻子,尷尬笑道?!肮脣專`會(huì)了,王府收了拜帖,青禾只是來賀壽?!?/p>
“賀……壽?”
陸凝眉將信將疑地上下打量她一番,“那鄴王為何未至?”
“王爺表示他瞧不上您尚書府?!?/p>
陸青禾攤攤手,實(shí)話相告。
陸凝眉聞言,面色轉(zhuǎn)慍,感覺自家被羞辱了,“陸青禾!你什么意思!”
“您別誤會(huì)——”陸青禾很快擺擺手苦笑道,“王爺自然也瞧不上我,所以才只我一人?!?/p>
“……”陸凝眉細(xì)想鄴王那人,傲慢清高,視妻如蔽履,陸青禾倒是實(shí)話。于是她看陸青禾的眼神,都難免憐憫了幾分,“那你倒是也不必趕帖前來。你姑丈要請的人,你心里沒數(shù)?”
“總歸、總歸出自一家的情分……”
的確不是為了請她,而是沖著想攀交慕容鄴。陸青禾當(dāng)然也知自己此番前來頗為牽強(qiáng)附會(huì),面上笑得勉強(qiáng),不過也樂得打了卡就開溜,“姑媽既然覺得不便,青禾這便告辭!”
卻不想被叫住了。
“你等會(huì)?!?/p>
陸凝眉雖感不快,卻也依稀知道陸青禾這幾年的處境并不算好,“來都來了,參加完壽宴再走?!?/p>
陸青禾雖同陸凝眉并無血緣,只是那老爺子認(rèn)作的孫女,但這些年與陸凝眉并未有過節(jié),見了面倒也尊敬。
——也許她是自知快要下堂,卻不好意思朝自己開口求助?
陸凝眉皺皺眉,心里如此作想。
面上雖仍帶著嫌惡,手卻已經(jīng)拉住了她,“一個(gè)女人……也不知道怎么過到這一步的。一會(huì)兒壽宴上你跟緊了我,少說話,免得丟人現(xiàn)眼!”
陸青禾受寵若驚。
……
很快,陸凝眉帶她來到壽宴大廳。
尚書府著實(shí)請了不少人,各個(gè)非官即貴,擺了整整五大圓桌,場面熱鬧非凡。
陸青禾發(fā)現(xiàn),曾與陸驁交惡的一些御史、知州也在。
她眉頭一皺。
果不其然,陸凝眉才帶她入場落座,有人便觥籌交錯(cuò)之中,舉著酒盞圍了上來。
“喲,瞧瞧這誰,這不是鄴王府的王妃么?是什么風(fēng)把你給刮來了?”
率先上前刁難的是青州御史柳河,他皮笑肉不笑地盯著陸青禾,“是不是已經(jīng)下堂了,來這尋你姑媽?。俊?/p>
這盛京也真是個(gè)不大的地方,下堂一事還未發(fā)生,卻已經(jīng)人盡皆知。
人聲鼎沸被柳河這一高嗓子給壓安靜了,人們的目光都朝這邊看戲似地投射過來。
陸青禾平靜回道,“我來祝壽?!?/p>
“哈哈哈,祝壽?”
柳河酸不溜秋地問,“你帶了禮物嗎?陸老將軍下獄之時(shí),只怕是陸府都被封空了吧!也讓大伙瞅瞅,你都送了什么好東西啊?”
柳河掃著她這一身的寒酸,眼底有一絲惡毒。
——想當(dāng)初陸老爺子得勢時(shí),他也是向陸家提過親的。不過陸青禾出身不正,他自認(rèn)嫁給自己那個(gè)瘸腿的小兒子,是再好不過。哪想這陸老爺子不識抬舉,一腳將他上門提親的小兒踹飛,說他“不知斤兩?!?/p>
這事他記恨許久。
看看如今,這被他寶貝的孫女兒,還不是即將成為過街老鼠?街頭棄婦?
“……”陸青禾淡淡看他一眼,沒說話。
然而眾目睽睽,她全然不理會(huì),也不太好。
她想了想,從懷中摸出一個(gè)……桃。
……
陸青禾祝道:“恭祝姑丈壽辰,愿您福如東海長流水,壽比南山不老松?!?/p>
當(dāng)一枚丑相、通紅宛如歪圓蘿卜的桃子呈現(xiàn)在眾人視野。
“禮物?壽桃?”
“連個(gè)裝裱禮盒都沒沒有,還這么丑,攤販上買的剩貨吧!”
“是啊,顏色還這么可怕,是正經(jīng)果嗎?只怕是要吃死人?!?/p>
“還真是窮酸啊!尚書的大壽之日,竟就送這幾文錢的攤販玩意兒?”
在座賓客無不哈哈大笑,紛紛流露出嫌棄和不屑。
“哈哈哈哈!”柳河率先嘲諷起來,“王妃,你還是別寒磣壽星,令人發(fā)笑了!看看我給段尚書送的東西,前朝畫圣吳清舫的字畫?!?/p>
他拿出自己攜帶的一盒卷軸,打開,得意洋洋,“高山流水,這才叫禮物吧?”
眾人一片驚嘆。
吳清舫的畫,真大手筆啊!
“這可是本官前些年花了大心血才尋訪到的,市面上,那可是五十萬不止!”柳河更是滿意,借著陸青禾顯擺自己的禮物,面上優(yōu)越感是藏也不住,他再添一把火:“陸青禾,先不說段老爺貴為尚書,他怎么也是你姑丈,你怎么好意思送這種亂七八糟的攤販貨?。?!這哪是祝壽,是存心羞辱??!”
就連今日的壽星——陸凝眉的丈夫段賢聞言,都面色難看了起來……他鐵青著臉道:
“陸青禾,你給我出去!”
見陸青禾一動(dòng)不動(dòng),眾人都以為她因被掀掉了面子而羞愧,又是一陣哄堂大笑。
陸青禾盯著柳河那幅畫看了幾眼,淡淡出聲道:“假的?!?/p>
全場頓時(shí)死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