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的月亮被濃霧遮了大半。江城冬初的夜總夾著熟悉的濕冷，空氣中冰涼的風(fēng)涌入鼻腔，疼得一陣刺裂。

和沈風(fēng)分別后，賀知山騎著車慢吞吞的回家，在半山坡就瞧見燈火通明的別墅，幽幽的等待著他這個被審判者的歸來。想起臨走前沈風(fēng)對他說的話，“有事一定要找我，二十四小時為您服務(wù)?！毕駨娦尼?，突然就不覺得怕了。

機車熄火停在院子里，賀知山打開門進去果不其然就看到沙發(fā)上環(huán)胸等著他的賀龍，他瞟了男人一眼已經(jīng)知道接下來會發(fā)生什么事了?！澳闶遣幌胝J我這個老子了？見到我還頭低著繞路？”

賀知山?jīng)]說話，熟練的走到大廳跪了下去，背挺得板正。賀龍見他這副模樣氣不打一處來難聽的話從嘴里罵出：“我怎么生了你這么個東西，跟你說不了兩句就給我甩臉，我欠你的？”

“哦，你說，我聽著呢，怕你不解氣我跪著聽。”賀知山垂著眸，一副事不關(guān)己的模樣。反正最后的結(jié)局也是被罰跪，早跪晚跪有什么區(qū)別？

“跪！你他媽給我跪！不跪到明天早上我打斷你的腿！”賀龍扯起嗓子吼著，起得從沙發(fā)上站起來回走。

房間里的蘇荷聽到動靜走了出來。賀知山抬頭看了她一眼，女人瘦弱的身上就穿了條薄薄的睡裙，賀知山連忙起身把門關(guān)衣架上的披肩搭到蘇荷身上，“媽，天涼了小心感冒?！?/p>

“媽的小兔崽子，老子和你說話你當(dāng)耳旁風(fēng)，她的事你倒是挺上心的？不愧是母子倆，賤種?！彼脑捹R知山?jīng)]聽過，蘇荷一干嘛就巴巴的貼上去，生他的是蘇荷，那他媽他還養(yǎng)了他十九年。

“罵我可以，別罵我媽?！辟R知山的表情驟變，狠狠的盯著賀龍，像鋒芒畢露的刺猬，把警告掛在身上。

賀龍被他這個表情唬住，罵罵咧咧的說了幾句，怕沒面子就朝著他的腿窩踹了一腳。賀知山生生砸跪了下去。

“沖，我讓你跟老子沖！”賀龍指著賀知山的頭頂罵，從角落抄起用來打賀知山的棒球棒就往外走。

門剛一打開，冷風(fēng)就猛的灌了進來，把賀知山單薄的T恤吹鼓起來。

少年跪在原地一動不動，金屬碰撞還有玻璃破碎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心臟刺疼得跳了一下。

車停在院心，賀龍沖著車去的，只要他生氣，他就能毀掉賀知山喜歡的所有東西。以前是這樣，現(xiàn)在也是。賀龍對他的示強沒有收斂過，仿佛只有用這樣的方法才能體現(xiàn)出他對賀知山的威嚴性。

“罵也罵了打也打了，砸兒子的車做什么？”蘇荷扯住賀龍的手，她站在風(fēng)里踉踉蹌蹌隨時都能被吹倒的樣子。

“滾，有你說話的份？就是因為你沒教好這個東西，才弄得他無法無天，整天就知道和老子對著干！”

“如果不是因為你，我兒子會這樣對你？你還真是自我，到現(xiàn)在也不承認自己帶來的傷害。”蘇荷仰著頭反駁，這還是這些年來，賀知山第一次聽她和賀龍這么大聲說話。

被戳中痛楚，賀龍罵了句娘，抓起女人的頭發(fā)打了一巴掌。

清脆的聲音在空氣中炸開又瞬間被冬季的風(fēng)包裹住，只發(fā)出一聲短暫的悶響。賀知山愣愣的還以為自己聽錯了。

回過頭，蘇荷捂著臉倒在地上，身上的披肩被風(fēng)卷著飛走。

賀知山腦子“嗡”的一聲，思緒在一瞬間停住。他踉蹌的沖出去，在賀龍瞳孔放大的一瞬間把拳頭掄在了男人的鼻間。

19歲的賀知山已經(jīng)比賀龍高出一小節(jié)，身形上站著絕對優(yōu)勢，但賀龍比他壯，力氣也比他大。

月光微微傾身，貼向少年的臉，照出一輪光圈。他抱著頭縮成一團，聽著蘇荷哭喊的聲音，覺得疲憊極了。

何必呢，六歲那年被砸壞的玩具車，十二歲那年被燒掉的吉他，十六歲那年被賣掉的賽車，她都沒有阻止沒有出聲。怎么十九歲這年，偏偏在已經(jīng)麻木不仁，習(xí)慣失去的這一年，開始維護他的喜好。

如果所有事情都在發(fā)生后才開始彌補，是來不及的。

賀龍發(fā)完脾氣開著車火急火燎的走了，蘇荷想幫他上藥被賀知山拒絕了，他回房爬在窗邊看月亮，點了支煙，猶豫了片刻撥了沈風(fēng)的電話。

響到最后幾聲，電話那頭才接起來。沈風(fēng)困倦的打了個哈欠，“訓(xùn)完了？”

賀知山嗤笑了一聲，這醫(yī)生還真是把賀龍的脾氣摸得透透的?！拔覄邮执蛩??！?/p>

“真的？誰贏了？”聽到賀知山這么說，沈風(fēng)激動得睜開眼淚，難以置信。

“咳，為什么和爸爸打架？”話說完沈風(fēng)才意識到自己態(tài)度的不端正，不管怎么說，賀龍才是他真正的金主粑粑。

賀知山瞇著眼，深吸了一口，猩紅的煙頭燃燒起來，“他打我媽了?！?/p>

電話那頭是長久的沉默。

就是這樣，人們習(xí)慣用一個錯誤來填埋另一個錯，都在互相折磨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