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南市清湖分局，局長辦公室。
分管刑偵的劉局長面無表情地站在窗前，看著窗外遠山。
咚咚咚，敲門聲響。
劉局長深吸了一口氣，回到辦公桌后坐下，“進來。”
門開，刑警隊隊長江斌率先而入，就算兩鬢花白，但身高一米八的他腰桿仍然挺得筆直，兩條濃眉幾乎連成“一”字，加上國字臉與鐵青的胡茬，盡顯剛毅硬朗。
文西、小魯跟葉勝男緊隨其后。
“坐！”劉局長淡然說道。
江隊長招呼文西等人坐下，張口就問：“劉局，你叫我們幾個進來，是因為昨天金太陽的案子嗎？”
他在警局呆了將近二十年，論輩分，眼前劉局長都是他師弟，但就是因為性子直來直去，得罪了不少同事甚至上司，否則，憑其資歷坐上分局局長位置都沒問題。
“江隊，你先看看這個?！眲⒕珠L沒有直接回答，而是拿起桌上的手機，點開一個轉發(fā)鏈接，遞給江隊長。
江隊長起身接過手機，見到屏幕上的標題，頓時濃眉大皺。
“警員罔顧人質(zhì)性命，嫌犯死前救回孕婦?！?/p>
往下翻看了一下內(nèi)容，通篇都在指責警方行動粗暴，最重要的是，三張配圖均是讓人震撼，一張照片是文西三人用槍指著何朝青，而當時的何朝青站在天臺邊緣，并沒有用匕首抵住孕婦脖子，看起來反而有一種弱者的感覺，另一張照片是何朝青將孕婦推回天臺的特寫，第三張卻是何朝青被擊飛，從空中墜落的畫面。
照片加上標題，給人感覺是警方在草菅人命，反倒是嫌犯死前良心發(fā)現(xiàn)，救了孕婦。
“這是本市飛鳴廣告的公眾號，昨天之前它的粉絲都只有兩萬多，現(xiàn)在已經(jīng)有了四萬五，大多是本市市民，知道這是什么概念嗎？天南市兩百多萬人，每五十個市民就有一個人在關注這個公眾號，再加上茶余飯后的散播，現(xiàn)在天南市最少有一半人知道了這個事情。”頓了頓，劉局長的聲音提高了少許，“這對警方來說，簡直就是一場災難！”
江隊長卻是嗤笑一聲：“我就想知道，為什么這篇文章到現(xiàn)在還在廣為傳播，而且，完全是斷章取義，不顧完整的事實。我覺得，這件事分明是有人在背后推波助瀾，為什么不去調(diào)查這個幕后指使？”
劉局長語重心長地說：“江隊，今朝不同往日，現(xiàn)在網(wǎng)絡非常發(fā)達，公眾號、朋友圈、QQ群、抖音快手……這些傳播途徑不但精準而且迅速，而且，現(xiàn)在公安局透明化辦案，只有做好自身，透明公開處理事情才是最正確的方式，身子正才不怕影子斜啊。”
江隊長沒好氣地打斷：“那你叫我們來是什么意思？”
劉局長輕咳了一聲，轉頭望向文西，“文西，你是當事人，孕婦說嫌犯救了她，是不是這么回事？”
文西想也不想，“是的?！?/p>
劉局長轉而望向葉勝男，目光突然變得嚴厲，“葉勝男，我問你，你在開第二槍的時候，知不知道嫌犯在救人？”
“他是殺人犯，我開槍沒有錯！”葉勝男直視著劉局長。
“我就問你，當時你知道嫌犯在救人嗎？”劉局長陰沉著臉，重復了一句。
“我知道！”葉勝男坦然回答。
劉局長深吸了一口氣，后仰在沙發(fā)靠背上，閉著眼睛思索了好一會，這才睜開眼睛，沉聲說：“從圖片的角度來看，應該是有兩個人在拍照，而且，其中一人應該就在天臺上，拍攝的很有可能是視頻，照片只是從視頻中截取出來的，換句話說，你們的對話都有可能被錄下，如果警方不處理好這件事，到時候他們再發(fā)出視頻，情況只會更糟……”
江隊長再一次毫不客氣地打斷了劉局長：“劉局，有話你就直說！”
劉局長眼中閃過一抹痛苦，口中一字一頓地說：“文西他們?nèi)齻€，必須有人對這事負責！”
“放屁！”江隊長在桌上狠狠地一拍，指著劉局長：“姓劉的，我們成天跟兇犯玩命，腦袋都是掛在褲腰帶上，現(xiàn)在為了一篇狗屁文章，居然就要處罰我們？告訴你，這事不可能！就算鬧到市局去，我也跟你扛到底！”
劉局苦笑，“江隊，你是我?guī)熜?，用不著瞞你。這個事就是市局張老大交代下來的，而且，省廳也有人在關注?！?/p>
江隊長越發(fā)怒不可遏，濃眉豎起，唾沫星子幾乎都噴到了劉局長的臉上，“案犯的命值錢，我們警察的命反而不值錢？省廳就很厲害嗎？我這就去找他們問個究竟！”
如同一頭發(fā)怒的獅子，江隊長將身邊凳子一腳踢開，轉身就朝門外走。
文西連忙沖了過去，一把將其抱住，“江隊，江隊，有話好說?！?/p>
“都這樣了，還有什么好說的？”江隊長怒氣沖沖地掙扎，“文西，你給老子放手！”
“江隊，你這就不是解決問題的態(tài)度?！眲⒕珠L皺著眉頭，聲音逐漸變得嚴厲，“我也是警察，出了這事情，你以為我心里就好受？現(xiàn)在的問題是，得盡快把這件事給平息了，給公眾一個交代，免得更加被動，你身為領導層，能不能有點大局感？”
似乎覺得這話當著文西等人說不合適，劉局長停頓了一下，聲音降低少許，苦澀地說：“市局已經(jīng)定了基調(diào)，這個壞人我是做定了?！?/p>
“放屁！”江隊長面皮漲得通紅，破口大罵，“文西，你再不松手老子弄死你！”
文西奮力抱著江隊長，突然大吼了一句，“江隊，我辭職！”
此言一出，辦公室頓時一片寂靜。
好一會，江隊長怒道：“文西，你瘋了嗎？”
文西松開了手，目光先后掃過小魯跟葉勝男，最后看著劉局長，舔了舔嘴唇，低沉且堅定地說：“我辭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