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西辭把車停在校門口，等了近二十分鐘，才看見卿清的身影從一輛公交車上下來。她四處張望了一番，找到他的車，便一路小跑著過來。

“累死我了?！?/p>

她拉開車門，坐上副駕駛的位置，轉(zhuǎn)頭注意到身旁的楚西辭臉色不太好，有些擔(dān)心地問：“碰到什么麻煩了嗎？”

楚西辭沒回答，反問她：“怎么不開車出來？”

“怕死?！鼻淝灞砬榭鋸埖卣f，“我這水平要是在路上碰見個像你昨天那樣飆車的，絕對避不開?！?/p>

“祝你長命百歲?！?/p>

楚西辭說完啟動車子開上柏油路。

卿清收起玩笑的神色，輕聲說：“我出門的時候太急，都忘記車庫還停有一輛車的事了。”

見旁邊的人沒反應(yīng)，她索性把話題拉回上午的調(diào)查上。

“真是怎么都想不到，許嵐和汪江鳴以前是一對，她上次為什么還說自己和汪不認(rèn)識呢？肯定是心里有鬼！聽許嵐的朋友說，高中那會許嵐和汪江鳴兩人可好了，也不知怎么的上大學(xué)后就變樣了。你都不知道許嵐在大學(xué)的時候有多慘！”卿清義憤填膺地握起拳頭，“那個汪江鳴簡直是個人渣！分手以后還對人家女孩子死纏爛打各種騷擾，聽說許嵐也是在那個時候?qū)W會抽煙的……”

說了半天也只有零星有用的訊息，楚西辭對這些八卦舊事沒什么興趣，有點(diǎn)頭疼地皺了皺眉，抬眼不經(jīng)意瞥過車內(nèi)后視鏡，里面正照出卿清下半截臉，好看的嘴唇張張合合在說個不停。

從小到大，只要在他身邊，她總是特別能說。

楚西辭揉了揉耳朵，邊開車，邊聽著她為當(dāng)年的許嵐忿忿不平。

“許嵐當(dāng)時就應(yīng)該報警！陳隊平時最看不慣的就是這種欺軟怕硬只敢欺負(fù)女人的渣男，他要是知道，一定會抓住汪江鳴，拿大耳光抽他！”

楚西辭好笑地提醒：“就算許嵐報案，案子也不歸刑偵大隊管?！?/p>

“我就隨便想想?！?/p>

卿清說完這句話，突然就沒聲了。

她想起高三那會，她替楚西辭擋下那一刀住院后，爸爸用一面錦旗嘉獎了她的行為，同時嚴(yán)肅表示，如果她再敢死乞白賴地跟著楚西辭，就把她送到遠(yuǎn)在外省的姑姑家里，整個暑假不準(zhǔn)回來。

她那時候是怎么打算的？那時的她單方面覺得，她和楚西辭注定會有一場轟轟烈烈的愛情，大概是武俠小說看多了，她所理解的轟轟烈烈，除了私奔，也就只有殉情了。

卿清看著楚西辭清俊的側(cè)臉，神色有點(diǎn)惆悵：“沉默先生，當(dāng)年我們倆差點(diǎn)就化蝶了你知道嗎？”

楚西辭莫名其妙地看她一眼，不打算搭話。

卿清也習(xí)慣于他的無視，身體松懈往座椅上一靠，將話題重新拉回許嵐身上。

“那時候也多虧許嵐的室友，給她出主意、開導(dǎo)她，還有幫忙去找汪江鳴談判的，不然許嵐差點(diǎn)就去給汪江鳴投毒了！”

投毒？楚西辭那雙淡漠如霧的眼眸忽然清明起來，腦海里飛快地閃過一個念頭，像黏合劑一樣將這件案子斷裂的地方膠合在一起。

很好，作案動機(jī)和手法他都清楚了，現(xiàn)在只要從尸體上找到證據(jù)就行。

卿清看著車?yán)飻?shù)字開始攀升的時速器，兩手迅速抓緊胸前的安全帶，一臉警惕。

“沉默先生，我們說好，你要是又想提神，就在前面車站先放我下去??！”

黑色的高檔轎車很快靠在路邊停下。

卿清難以置信地看著他：“你還真要飆車??？”

“別鬧?！背鬓o說，“我是要你去辦件事。去賀南杰家里，找找有沒有他昨天穿的那件外套和死者的手機(jī)。如果運(yùn)氣好，你還能找到那把安全錘?！?/p>

“可是我不知道他家地址，而且他們夫妻倆現(xiàn)在應(yīng)該都在公司上班，我也沒有鑰匙啊。”

楚西辭一一給出解決辦法。

“地址可以問安德森，至于鑰匙的問題，找江河?！?/p>

黑色轎車在太平洋公司門口停下，楚西辭沒有立刻下車，他坐在車?yán)?，通過后視鏡看著一輛豪華轎車平穩(wěn)駛近，門衛(wèi)上前檢查來人身份，弄清楚后立刻恭敬放行。楚西辭在那輛豪華轎車即將開進(jìn)公司時，突然按響喇叭，刺耳的車笛聲成功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他拉開車門，大步流星地朝那輛豪車走近。

“李先生?！?/p>

楚西辭敲了敲車后座的玻璃。

車窗緩緩放下，露出老人溫和的臉，一雙眼睛卻如鷹隼般透著精明和陰鷙，他抬手阻止了欲要上前的保安，微笑著對楚西辭說：“楚教授，很高興再見到你?！?/p>

楚西辭抬了抬嘴角，露出他慣有的敷衍笑容。

“有件事想請李先生幫忙?！?/p>

“我也正想問問楚教授案子的進(jìn)展。”李季沒有拒絕。

司機(jī)即刻從駕駛座上離開，上前替楚西辭拉開車門，確定車窗都合攏之后，退開幾步，站定，一動不動地守在外面。

“楚教授……”

“李先生，”楚西辭打斷他的話，言簡意賅地說明來意，“兇手我今天之內(nèi)就可以交給你，但我需要安德森幫個忙?！?/p>

“那你為什么不直接去找安德森？”李季有些不解，“安德森說你們是認(rèn)識多年的老朋友。”

“沒有的事?！背鬓o毫不猶豫地否決，說，“李先生，我需要安德森把尸體搬到他辦公室，我想在那里做個解剖?！?/p>

“如果這對破案有幫助的話……”

“這是破案的關(guān)鍵步驟?！背鬓o認(rèn)真地表示，“死者身上的指紋越少越好，安德森之前就接觸過尸體，他是最佳人選。”

賀南杰家安置在市郊，附近沒什么住戶，地價便宜，交通也還算便利，除了平時購物需要進(jìn)入市區(qū)之外，其他都很方便。房子是一棟兩層別墅，門口圍了一圈半人高的白色柵欄，房子的主人顯然很有閑情逸致，在小庭院里種滿了四季適宜的花草，遠(yuǎn)遠(yuǎn)看去就像風(fēng)景照里常見的歐洲鄉(xiāng)村別墅。

別墅后，卿清正躲在犄角旮旯里，看著江河熟門熟路地敲開后門帶鐵鏈的鎖，心理活動很復(fù)雜，作為一名曾經(jīng)的刑警，現(xiàn)在怎么會淪落到撬門溜鎖的地步。

就在她嘆氣的功夫，門鎖“咔嗒”一聲，解開了。

江河回頭興奮地沖她招手。

“卿清姐快來！”

兩人貓著腰潛入屋里，房子內(nèi)部算不上豪華，但可以看得出裝潢很用心?？蛷d沙發(fā)背面的墻上，高懸著夫妻倆新婚時與雙方父母的合照，照片里每個人都笑得很開心，是幸福和睦的一家子。

卿清瞥一眼旁邊翻箱倒柜的江河，伸手揪住他的衣領(lǐng)，低聲警告。

“除了我們要找的東西之外，不準(zhǔn)順手牽羊知道嗎？”

“當(dāng)然知道了。”江河拍著胸口信誓旦旦，“卿清姐，你放心，我很有分寸！”

卿清將信將疑地松開手。

“那我們分頭開始找?！?/p>

“好?！?/p>

江河點(diǎn)頭，在卿清轉(zhuǎn)身的時候，迅速抓起抽屜里一塊手表塞進(jìn)口袋。

兩人費(fèi)勁地在一樓找了一圈，最后一無所獲。于是默契地交換個眼神，往二樓主臥走。

卿清在床頭柜里尋找。

臥室里的衣柜是推拉式的，有兩扇門，江河拉開其中一扇，若有所思地說：“既然是衣服，她有可能為了不引人注意，又把它掛回去了。”他一邊用余光注意卿清，一邊手速極快地在滿柜子的衣服口袋里翻，希望能翻出點(diǎn)值錢的東西。

忽然，樓下傳來開門的聲音，兩人皆是一驚，動作慢下來，卿清覺得自己心臟幾乎要從嗓子眼里跳出來了。

“賀先生賀太太，我來打掃衛(wèi)生咧?！?/p>

聽聲音像是個中年婦女。

江河也有點(diǎn)慌，強(qiáng)裝鎮(zhèn)定地輕聲安慰卿清：“別怕，我去看看?！?/p>

他小心湊到門邊，探出個腦袋往樓下張望。

進(jìn)門的女人帶著清潔工具，像是個鐘點(diǎn)工，應(yīng)該經(jīng)常來，對這個家很熟悉。她給自己倒了杯水，喝完后就在樓下忙活起來，賣力地抹桌子擦地。

看這架勢，一時半會兒是打掃不完了。

江河放松了不少，背靠著墻坐下，用眼神示意卿清沒事，還沒等他屁股坐熱，半敞的房門在風(fēng)力作用下晃悠悠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啪”地一聲合上。

江河頓時驚得從地上彈起來。

樓下的女人聽見動靜，放下手里的活，警惕地提起掃把就往樓上走。

“賀太太，您在家嗎？”

江河聽著她上樓的聲音，吞了吞口水，剛要往床下躲，卿清搶先一個縮身，滾了進(jìn)去，并從床底下對他投來同情的目光。

上樓的腳步聲越來越近，江河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左看右看尋找可以藏身的地方，最后在房門打開的前一秒，鉆進(jìn)了衣柜里。

女人握著掃把走進(jìn)來，四處看了看，最后留意到?jīng)]合緊的窗戶。

“太太也真是馬虎，幸好安了防盜窗，要是進(jìn)了小偷哭都找不到地方哭的?！?/p>

她碎碎念著上前關(guān)上窗戶，轉(zhuǎn)過身見床單皺巴巴的，便順手整理了一下。

卿清趴在床底，看著一雙黝黑的胖腳在眼前來回走動，大氣也不敢出一下。

“好了！”

等到女人終于收拾完轉(zhuǎn)身離開，卿清額頭上已經(jīng)滲出了細(xì)密的汗水。

她看著女人一步步走向門口，小心地呼了口氣。

“哦對了！”女人好像想起了什么，快走到門口時忽然停下來。

卿清只覺得自己的一顆心就像坐過山車一樣，剛到平地，一下子又沖上山頂。

“我看看太太是不是又買新衣服了。”

卿清看著女人回過身走向衣柜，想起還躲在里面的江河，頭皮止不住一陣陣發(fā)麻，她閉上眼睛，不太敢看接下來的場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