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朝小船疾劈而下,所過之每一寸空間仿佛被冰凍過一般,變得晶瑩透明,反射著肅殺的寒芒。
就在巨刀劈上小船的一剎那,“姐姐”玉手輕揚(yáng),一道無形的氣旋撞向湖面。
白浪翻涌,小船如離弦之箭般向前疾射而去,脫離水面,與水面平行掠飛。
巨刀斬空,直沒入水中。
倏地,一聲巨響,如同發(fā)生海嘯一般,一道水柱直沖入天。
突然,水柱暴散,化作漫天水珠,如有著生命一般,水珠直撲向沿著湖面疾馳的小船。
影子看到,在每一顆水珠里,都有一個變了形的人的頭像,目露森寒之光,不!是一柄劍,每一顆水珠都是一柄劍,千千萬萬顆水珠變成千萬柄劍,如密雨般朝他們疾射而至。
“姐姐”見狀,手成刀狀,從水面貼滑而過,一張薄如蟬翼的水片從水面脫離開來,隨即一個以透明的水做成的結(jié)界在小船上空形成。
劍雨悉數(shù)被阻,而這時一柄真正的劍突破了水形成的結(jié)界,散發(fā)著張狂的魔意,直取影子。
急馳中的船驟停!
那柄劍貼著影子的鼻尖快速掠過,船上空的結(jié)界也隨著那劍急逝而過。
影子心中驚駭不已,只差分毫,自己便會命喪異國。
一個人這時站在了船頭上。
影子舉目望去。
是歌盈,是夢中見到的歌盈!
此時,他是真的分不清哪是夢、哪是現(xiàn)實了,或者夢便是現(xiàn)實,現(xiàn)實便是夢。
“歌盈?”影子不由自主地脫口而出。
歌盈冷冷一笑道:“你還記得我。”
這時,“姐姐”也望著影子,頗感詫異。
影子不敢相信地道:“你真是歌盈?”
歌盈冷冷地道:“你還認(rèn)為這世界上存在第二個歌盈么?你少給我裝糊涂!”
影子還是不敢相信地道:“那你唱那首歌給我聽聽。”
“什么歌?”歌盈顯得極為不解,又道:“如果你想引開我的注意力,那你就錯了,今天我是非殺你不可!”
影子毫不理睬,為了證實哪是夢,哪是現(xiàn)實,他道:“就是那首古老的,模糊不清的,引得許多鳥兒來聽的那首歌?!?/p>
“咯咯咯……想聽歌么?自從姐姐死后,我就發(fā)誓,今生再也不唱歌,你若想聽歌,就去死吧!”
歌盈的劍破空刺出。
湖光、山色、空氣、陽光竟全都以劍刃為中心,被劍刃所牽引,刺向影子。
影子正當(dāng)不知如何是好時,一顆水珠突地出現(xiàn)在他的面前,不!是一朵花,一朵水做成的花,晶瑩燦爛,反射著肅殺的劍氣。
霎時,花碎,同樣是一柄劍,從飛花中刺出。
“嘯……”劍尖與劍尖妙至毫巔地相撞一處,發(fā)出可撕金裂玉的銳鳴。
小船一分為二,水面出現(xiàn)了一道深達(dá)十米的裂縫。
影子落入水中,歌盈與“姐姐”貼著水面急速飛退。
“你真的要阻止我殺他么?”歌盈站于水面,對同樣立于水面的“姐姐”冷冷地說道。
“是的?!薄敖憬恪钡氐?。
“你這樣做值得么?”
“姐姐”不語。
“那好,那我就先將你殺了再說?!?/p>
歌盈話音剛畢,左腳尖輕點(diǎn)湖面,湖面一道細(xì)微的漣漪蕩開,身形化作一道幻影飛升。
與此同時,“姐姐”也已脫離湖面,手中之劍直追那道幻影。
“鏘……”電光交鳴。
影子浮于湖面,空中兩人已經(jīng)完全消失,只見兩道光影飛錯交迭,金鐵交鳴聲不斷,眼睛都已經(jīng)分不清彼此。
影子心中擔(dān)憂著“姐姐”,但可悲的是他的擔(dān)心根本就找不到附著點(diǎn),更枉論幫忙了。
空中兩道光影飛錯交迭越來越快,轉(zhuǎn)瞬便變成了不斷飛旋的氣團(tuán),零星的金鐵交鳴聲已經(jīng)組織成一聲長長的、沒有間斷的尖嘯。
影子知道,結(jié)果已經(jīng)快出來了。
“轟……”飛旋的氣團(tuán)從中被一道驚電劈開,強(qiáng)大無匹的沖擊波使整個湖面沸騰,巨浪滔天,樹木被狂風(fēng)吹彎,山中之鳥到處驚飛。
影子看到了“姐姐”,此時,她就像斷了線的風(fēng)箏般從半空中墜落。
“撲通……”“姐姐”落于湖面之上。
“姐姐!”影子大叫著,朝“姐姐”墜落的方向拼命游去。
終于,他看到了“姐姐”,他終于游到了,他將“姐姐”沒入水中的頭抬了起來。
鮮血已經(jīng)染紅了他四周的湖水。
而且,影子還看到,鮮血正從那個傷口,那個是他刺傷的傷口源源不斷地流了出來。
“血、血、血……”影子的腦海中又出現(xiàn)了血,許多殘酷的血的場面。
“不能讓血再流了?!庇白佑忠淮纹疵厮撼吨砩系囊律?,去堵“姐姐”傷口的血。
一柄冰冷的劍抵在了影子的脖子上。
影子在血水里看到了一張臉,一張是他自己卻又顯得很陌生的臉,他緩緩地回過頭來。
他的眼神很冷,比脖子上的劍還要硬冷。
他看著歌盈。
“不要用你仇恨的眼睛看著我,我心中的恨意比你更盛萬倍!”
歌盈手中的劍刺了下去。
一顆水珠從影子手指間彈落,以比劍還要快數(shù)倍的速度貼著劍面逆向滑行。
鮮血激射。
是歌盈的鮮血。
歌盈跌落湖面,她捂著自己的右手傷口,茫然道:“他醒了?他真的醒了?”
此時,影子抱著“姐姐”向岸邊游去。
天突然變得十分陰涼。
“這鬼天氣,怎么這個季節(jié)也會冷!”艾娜抱著自己的雙臂,小聲地咒罵道。
此時,她正躲在幾塊大石頭的石縫之間,在她旁邊躺著一個昏迷不醒的人——天衣。
“再仔細(xì)找找,我就不相信他們能夠突然遁跡!”外面?zhèn)鱽硪粋€人陰冷的叱喝聲。
艾娜馬上閉住自己的嘴巴,連大氣都不敢喘一下。她已經(jīng)躲在這個可恨的石縫里面一天一夜了,要不是她心里愧疚,她才懶得救這個死不死、活不知的人,搞得她現(xiàn)在身子又冷,肚子又餓。
“沒吃到羊肉,反而惹了一身騷?!币娡饷嫠蜒驳娜艘炎撸中÷曕洁熘?。
這時,她的玉手不小心碰到了身旁昏迷過去的天衣。
“咦?他身上怎么這般熱?”艾娜顯得極為奇怪,再伸手在天衣的額頭上摸了摸,自語道:“好像在發(fā)燒哩?!?/p>
“不管他,把我害得又冷又餓,救他一條命算是對他不錯了?!卑阮D了一下,又抱怨道。
“可是……總不能見死不救吧?照這樣下去,一定會燒死人的耶,反正我現(xiàn)在很冷,不如……嘻嘻……”艾娜想著,不由得發(fā)出得意的竊笑。
于是,她將躺在地上的天衣輕輕扶起,面對面坐定,然后便將昏迷著的天衣緊緊摟在懷里。
原來,她是想借發(fā)燒的天衣來給自己取暖。
可不過片刻,艾娜又將緊緊抱在懷里的天衣放開,心里道:“不行,不行,這樣豈不給他占了大便宜?再說,這樣也對不起大皇子殿下,萬一哪天我成了皇妃,若今天的事傳出去,那還不要人命?。俊?/p>
可她轉(zhuǎn)念又一想:“要是我不將此事傳出去,誰會知道?他這個死人昏迷不醒的就不會知道了。何況,現(xiàn)在如此冷得要命,若是不借他取暖,我要是冷死了怎么辦?還做什么皇妃的夢?”艾娜想到此處,便又緊緊地與昏迷中的天衣抱在一起。
待得發(fā)冷的嬌軀借用天衣發(fā)燒的身體暖和過來以后,她口中深深地吁了一口氣,感到無比愜意。
“原來暖和的滋味如此美好,我現(xiàn)在才覺得?!卑人尖獾馈?/p>
由于長時間一個姿勢與天衣抱在一起,艾娜感到手都發(fā)酸了,她想換一個姿勢,可身子剛一移動,她就感到一個硬綁綁的東西頂?shù)米约焊共亢芡?,她伸手在自己懷里掏出來一看,原來是天衣的那只錦盒,是斯維特扔掉的時候,她神不知鬼不覺撿到的。
她打開錦盒,那片深紅花瓣上的淚珠已經(jīng)不見,所謂“情人的眼淚”已不復(fù)存在。
艾娜神情有些黯然地自語道:“都怪自己一時興起,弄什么‘情人的眼淚’捉弄天衣,逼他說出大皇子殿下的下落,沒想到半路殺出一個斯維特,把他妻子害死,又把他害成這樣……”
艾娜想著,眼睛竟有些濕潤了。她拿衣襟在眼角擦了擦,然后便將錦盒里的那片花瓣狠狠扔掉,嘴里罵道:“什么狗屁‘情人的眼淚’!”但她卻看花瓣下的一對手鐲。
這錦盒內(nèi)的那對手鐲發(fā)出柔和的光芒,艾娜一時興起,便將那對手鐲戴在手上,她立馬感到有著花的芬芳,風(fēng)的輕柔。
艾娜驚奇地道:“原來這個世上竟有如此美妙的手鐲!”顯得愛不釋手,然后又黯然道:“只有一個男人對一個女人深深的愛,才會有這樣的手鐲?!?/p>
“不行,我不能就讓他這樣死去,我要把他救活,為他妻子報仇!”艾娜突然下定決心。
她緊閉自己的雙目,手按天衣頭頂百會穴,以自己的精神力作為導(dǎo)引,去匯聚天衣已經(jīng)渙散的精神力。
一股無形氣束通過百會穴,沿著經(jīng)脈運(yùn)行,進(jìn)入天衣體內(nèi)……
終于等到傍晚時分。
法詩藺匆匆地離開了家,穿過羅浮大街來到了西城外,向石頭山攀去。
她的心感到無所依傍,極想見到漠。
等她喘著嬌氣來到神廟時,卻發(fā)現(xiàn)漠并不像往日一樣盤坐于神像前靜默。
神廟內(nèi)只有殘破的神像。
她頓時感到心里空蕩蕩的,似乎失去了什么一般。她癱坐在地上一動不動,看著神像……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有腳步聲從她身后傳來,不及回頭,她便喝道:“是你嗎?”
“是我?!蹦恍?,向她走近。
法詩藺的臉卻又紅了起來,她還沒有如此急迫地想見一個男人,這種事對她來說應(yīng)該是不會發(fā)生的。
漠似乎并沒有發(fā)現(xiàn)法詩藺的異樣,他自若地步進(jìn)神廟,在蒲團(tuán)上盤坐而下。
法詩藺也在他旁邊的一個蒲團(tuán)上坐下。
“近日可好?”
漠面對神像閉目,輕言問道。
法詩藺突然間竟有些生氣漠對什么事都是一付淡漠、毫不關(guān)心的樣子。
她賭氣道:“不好!”
漠卻依然閉目,輕淡地道:“你應(yīng)該學(xué)會控制自己的情緒。”
“人族本皆是七情六欲之輩,豈像你們魔族冷酷無情?!狈ㄔ娞A顯得有些氣忿地道。
漠終于睜開了眼睛,望著法詩藺。
法詩藺讓自己情緒穩(wěn)定了一下,又道:“你是不是很不想見到我?”
沒待漠回答,她又自嘲地笑了一下,道:“是啊,我不應(yīng)該來到這里,我只是不明白為何自己會來到這里?!?/p>
漠道:“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不開心的事?”
“不開心?不,我應(yīng)該很開心。有一個男人向我求婚,并且送我這個世界上最漂亮、最漂亮的禮物,我不知有多開心。”
漠沒有說話。
法詩藺續(xù)道:“你不知那禮物有多漂亮,光彩多耀眼,而且還可以與我的心一起跳動,只有天下最美麗的女子才佩擁有這樣的禮物,可我拒絕了他,你說我是不是一個很傻很傻的女人?”
漠道:“我知道你想哭,那你就哭吧。”
法詩藺突然大笑道:“我為什么要哭?我來是要告訴你,你口中所謂的體內(nèi)有天脈的大皇子已被偉大的圣摩特五世陛下下令殺了,不用我再替你去殺人了?!闭f完,她立起身,往山下沖去。
法詩藺在狂奔著,她想徹底地把身上的能量發(fā)泄掉,本來她只想找個人說說話,把心中的郁悶驅(qū)散掉,她本以為漠會聽她說話,知道她心里所想,可漠臉上的淡漠表情讓她一切想說之話都化為烏有,而且變得更加郁悶。
沒有人可以聽她說話,沒有人可以理解她與“紫晶之心”,她與圣魔大帝,她自己都無法理清的微妙關(guān)系。
此刻,她感到自己分外的孤獨(dú)。
不知跑了多少路,法詩藺終于累得倒在了地上。
躺在地上,她大口地喘著氣,她要把所有的郁悶都喘掉。
身下,是柔軟的草地,頭上是深邃的夜幕,她的心因此而好受了些。
當(dāng)她坐起來的時候,意外地發(fā)現(xiàn)漠正坐在她旁邊,雖然臉上依舊是淡漠,卻給了法詩藺心中一股暖流。
“可好些?”漠道。
“你怎么會在這里?”法詩藺問道。
“我怕你出事,所以一直都跟著你?!?/p>
“大皇子已經(jīng)死了,我對你來說已經(jīng)沒有利用價值了?!?/p>
“我從來沒有把你作為一種價值來衡量,我是需要你的幫忙,真誠的以心交換的?!?/p>
法詩藺望著漠,漠也望著她,法詩藺從他眼中看到了真誠,漠也從她眼中得到了信賴。
漠道:“其實,在我眼里,你一直是一個很堅強(qiáng)的人,堅強(qiáng)的人一般不會讓別人看到自己的脆弱,我有幸看到了,感到很幸運(yùn)?!?/p>
法詩藺淡淡一笑,月光照在她的俏臉上,有一種淡淡的無奈,
“對每一個自己來說,他都是孤獨(dú)的。孤獨(dú)是一種心境,并不因環(huán)境而異。”漠望著天上的月亮道。
“那你呢?你孤獨(dú)嗎?”法詩藺頗為關(guān)注地看著漠道。
“我無謂孤獨(dú)不孤獨(dú),生活對我來說本就如此,每一個魔族之人都是在不見人煙的、暗黑的世界里長大,生活在自己心里的世界的,這是對自己心靈的一種煉化,也是一件無可選擇的事情?!蹦?。
“那對你們來說,生活本身不就是一種痛苦?”
“所以,很多魔族之人不能忍受這種痛苦,拼命地想重新占領(lǐng)這片大陸,將圣主喚醒是他們這一生必須做的事。”漠道。
“現(xiàn)在大皇子死了,你們口中所謂的圣主就不可能重新被喚醒了?!狈ㄔ娞A有些釋然地道。
“不,他沒有死,他不會如此輕易便死去的,你看到的只是一種假象,一般人是不可能將他殺死的?!蹦难壑猩涑隼湟愕墓饷?。
法詩藺淡然道:“我也知道他沒有死,那個死的理由實在疑點(diǎn)太多了?!?/p>
“所以,我們現(xiàn)在要去面對他?!?/p>
“已經(jīng)找到了?”法詩藺問道。
漠突然把眼睛轉(zhuǎn)向法詩藺,道:“是的,已經(jīng)找到了,所以……”
天衣醒了過來,卻發(fā)現(xiàn)一個女人壓在自己身上,待他看清是艾娜時,忖道:“難道是她救了自己?”
他想起了受到斯維特不可抗拒力量的攻擊,自己的精神力和功力全部渙散的一瞬間。“看來確是艾娜救了自己?!?/p>
他將身上的艾娜移開,暗暗運(yùn)了一下功力,除了有些頭痛欲裂之外,精神力已經(jīng)恢復(fù)了八九成,功力也已經(jīng)恢復(fù)了四五成。
他又看了一下所處的環(huán)境,看來是為了躲避斯維特的追捕才會來到此處的。
他集中精神力遙感著四周的動靜,除了應(yīng)有的自然界的聲響外,沒有再感到別的任何人的存在。
天衣于是從狹小的石縫里面爬了出來,他看了一下藏身之處,這個石縫之隱蔽,除了身在其中,在外面根本就不可能看到里面能夠藏人,因為從外面那個斜側(cè)的角度看進(jìn)去,連只貓爬進(jìn)去都挺難。他心中不由得佩服起艾娜來,看不出她平時大大咧咧,關(guān)鍵時刻倒還挺細(xì)心。
他又看了一下四周,依地形,正是與斯維特相約之地,只是四周的樹木雜草皆被大火燒過,變得光禿禿。
他想:“這一定又是艾娜所為,只有她才能夠?qū)⒒鹜娴萌绱说郊摇!?/p>
他不禁回頭對石縫里的艾娜笑了笑,卻忽然想起了妻子思雅。
“思雅已經(jīng)被自己刺死?!碧煲虏挥X心中一陣絞痛,“可她的尸體呢?她的尸體怎么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