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風的身手是真正的高手才能看得出的巧妙,在普通人眼里,根本看不出剛剛的數(shù)秒種里,陽風和薩都已經(jīng)交上了手。人們只看見,薩都對雷葛新吼了幾句,陽風走了過來,跟著薩都整個人就倒飛出去,在地上滾了幾滾,神情是又憤怒又驚惶,卻不敢回擊。
陽風也不再理薩都,只是像天神般站在道路中間。這時,馬路上滿滿的人、車、殘骸仿佛都不存在了,每個人的眼中只看得見這位一身水藍制服的核酸警隊“水”支隊隊長。
兩名匪徒這時以方才落地的原姿勢倒在地上,身上覆滿白森森的冰霜,只有眼睛還能骨碌碌地轉(zhuǎn)動。
如果沒有什么差錯的話,大家都知道他們接下來的命運,就是靜待有法官裁判權(quán)的陽風隊長宣判。
果然,陽風隊長立刻朗聲說出判決。
“以星際死難英雄的英名為證,”他粗豪的嗓音聲傳數(shù)里,震得人耳朵轟轟作響?!氨桓娑藬_亂公共秩序,監(jiān)禁三十年。破壞政府設施,無聲刑兩年。殺害公職人員未遂,心理輔導十年?!?/p>
“最后,”這時候,他一改先前的漠然神情,臉色凝重地取出一頂與星戰(zhàn)時期英雄姚德同款的藍扁帽,戴在頭上,嚴肅地說:“意圖盜取核酸科技,本席宣判被告六百年古代低爆式槍刑,不得上訴。收押后立刻執(zhí)行。愿星戰(zhàn)英雄的英靈保佑你們?!?/p>
在人工靈魂輪回科技已然發(fā)展成熟的二十五世紀,古代文學家、宗教家最向往的“永生不死”,已成了這一代人生命的標準形式,如果不要出太大差錯,將衰老的肉體替換成新、靈魂不用重新再來的累積式生命技術(shù)易如反掌。
在這種情況下,二十五世紀的最重刑罰就不是死刑了,而是將死亡方式在刑期內(nèi)不斷重復執(zhí)行的刑罰“無間”,也叫“薛西佛斯式極刑”。
比如一百年的斷頭刑,就是讓犯罪者感受在一百年光陰里重復無數(shù)次利刃斷頸的痛苦。而六百年的低爆式槍刑,就是在主觀感受六百年的歲月里,每天都要重復被子彈射穿身體的痛楚。
這時,兩名匪徒身上的冰霜已被核酸警察融化。方才他們被陽風隊長的“水態(tài)力場”無聲無息擊中,身體百分之六十的水分在瞬間低溫下凍住,以致于動彈不得,束手就擒。
聽完陽風的判決后,男匪徒仍然神情冷漠,嬌小的女匪徒的俏臉卻一下子變得煞白。
“人渣!你這半人半鬼的怪物!”她在核酸警察的強力押解下,仍拼命掙扎,回身對陽風隊長聲嘶力竭地大叫?!澳銈儾粫肋h掌權(quán)的,我們的同仁還會再來??傆幸惶?,雷葛新會來,我們會在自由的天空下相見!”
她轉(zhuǎn)向那群目送她被押走的市警隊警察,大聲地叫喊著,聲音凄厲,但是又有著無比堅定?!白灾鳠o罪,追求知識無罪!”
陽風隊長充耳不聞,還是像天神一般站在核酸局大門口,頭上戴著姚德中尉當年血戰(zhàn)狂人莫里多時戴的火徽藍扁帽。
一陣微風吹來,雷葛新打了個寒戰(zhàn)。因為那個女匪徒臨上警車時,開口高聲唱著那首“雷葛新之歌”。而表情高傲的男匪徒在被捕后始終沒有開口說過一個字。
在女人漸去漸遠的“……為了所愛,穿梭三千年的時空……只為了見到她淺淺一笑……”的凄厲歌聲中,市警隊的警察無言地撤退,只留下一堆廢車的殘骸。馬路上逐漸恢復正常的樣子,行人和車輛繞過警車的殘骸,像是一個新愈合的傷疤。
陽風的身形逐漸轉(zhuǎn)淡,臨走前,他向雷葛新投來饒有深意的一眼,轉(zhuǎn)身邁向核酸局,就此消失不見。
一場如古代動作電影般驚心動魄的風波就此結(jié)束了。雷葛新想,只怪當年沉迷古裝電影的父親走火入魔,給他取了這個英雄的名字,同樣是名叫雷葛新,自己的命運和方才女人口中唱出的時光英雄實在差得太多了。核酸警隊居然不顧他的安危直接向押他做人質(zhì)的歹徒開槍,讓他在火網(wǎng)中差點兒送掉小命,而現(xiàn)在他衣服殘破、一臉塵土不說,核酸警隊和市警隊也沒有人來過問一聲。
這時候,媒體的轉(zhuǎn)播機器艇煩人的聲音已經(jīng)隱隱出現(xiàn),如果一個不幸被轉(zhuǎn)播記者抓到,上了星際通訊網(wǎng),那可就是倒霉中的超級倒霉了。雷葛新今天早上真是流年不利,此時他已經(jīng)遲到五十三分鐘了。
今天他的工作已然排定,要在早晨十點整,給新進警隊的菜鳥放映核酸簡史的影片。想到這件事,雷葛新一聲低呼,便向核酸局大門口拼命跑去。
在核酸局的大樓中,處處都投映出時間,讓所有員工都能確實知道精準的時刻。但是在一個遲到的家伙眼中,每一幅映照出的時間數(shù)字,都像是在張開大嘴嘲笑他。
沖進電梯時,是九點五十四分十六秒。雷葛新不住地按著電梯的按鈕,仿佛這樣就可以加快速度。
他的辦公室在第兩百七十七層,乘高速電梯大概要四十秒。
快點……快點……
但是,就在這一瞬間,雷葛新很清晰地看到,電梯里的時間數(shù)字突然減緩了跳動,整個空間似乎變得寂靜了……不,那不是寂靜,而是仿佛有什么東西被抽離掉了的奇怪感覺。
這時,雷葛新的脖子有點隱隱的刺痛,他這才想起來,剛才在核酸局前的混戰(zhàn)中,那個女匪徒曾經(jīng)碰過他的脖子,當時也有微微的刺痛感。
那個女人……
突然,整個空間刷的一下變了顏色,電梯里的空間猛然無限擴大,像是一個無比遼闊的空曠平原。
靜寂之中,卻又隱隱有海浪的聲音傳來……
這種場景,好熟悉啊……
雷葛新的脖子上,這時候又像過著弱電流一般,規(guī)律地傳來刺痛感。他忍不住想,剛剛那個女人到底在他脖子上做了什么手腳?有毒嗎?會不會造成什么身體的傷害?
正當他驚疑未定地思慮著這些問題的時候,空間中傳來一個柔和的女聲。
“我不是‘那個女人’喔,我有名字的,”柔和的女聲說道,“我叫闕亞莎?!?/p>
“噗”一聲輕響,雷葛新的腦海中就像噴灑了萬千種顏色一般,突然出現(xiàn)了許多影像,還有聲音。
所有的影像聲音,都在述說這個叫做闕亞莎的女人的故事
闕亞莎是個殖民地小官員的女兒,從小在富裕的環(huán)境長大。她從小接受最完善的星際教育,是培養(yǎng)成一個出色人才的全盤智慧。
直到她高中時期的一個下午,有個留著胡子的流浪漢翻過圍墻,走進她家的花園,也走進了她的心里……
男人給她講了許多她從來不曾聽過的故事。
原來,現(xiàn)在地球的美好和幸福,是建立在許多人苦難上的結(jié)果,在十三遮蔽幕的愉快生活之外,還有許多人過著饑餓、戰(zhàn)爭、匱乏的悲慘生活。
原來,真相一直被掩蓋起來,人們所知道的,是政府當局選擇給出的信息。在古代的生活中,人們曾經(jīng)擁有完全的學習自由,想吸收什么知識就吸收什么知識;人們也擁有完整的空間自由,想去太陽系的任何一個角落,就可以自由來去任何一個角落。
實際上,地球的生命已然在超人戰(zhàn)爭中的殘破中復蘇,在十三遮蔽幕外,已經(jīng)有很多地方恢復了生機,人們其實已經(jīng)可以在那里生活了。
于是,闕亞莎受這個男人的思想熏陶,決定加入反抗軍的行列,為了絕對自由而奮戰(zhàn)……
大量的信息不停地在雷葛新的腦海中放映出來,他仿佛經(jīng)歷了一段漫長的歲月。在這段歲月中,闕亞莎生命中發(fā)生的事情一幕幕地清晰出現(xiàn),雷葛新仿佛扮演著她的角色,把她的生命重新經(jīng)歷了一次。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遼闊的異空間逐漸淡出,電梯內(nèi)的各種裝置逐漸恢復清晰。雷葛新陡然從夢境中醒了過來,醒過來的第一件事,就是想起自己不知道又遲到了多久。
今天看來多災多難,不知道能不能活到下班……
9:55:23。
令雷葛新驚訝的是,眼前映入的時間,居然只是上午九點五十五分。從他進入闕亞莎的故事幻覺中開始到現(xiàn)在,僅僅過了一分多鐘。電梯燈的閃爍從兩百七十層樓開始減緩,到了兩百七十七樓的時候,“?!币宦曒p響,空間中傳來悅耳的女聲。
“核酸局信息處雷葛新先生,您要去往的樓層已經(jīng)到達,祝您有美好的一天?!?/p>
電梯門“刷”的一聲打開。雷葛新驚疑未定地撓撓頭,又摸摸脖子,此刻那種刺痛感已經(jīng)消失,但剛才的記憶還是非常清晰。走出電梯時,他還不住地回頭觀望,完全無法想象剛剛那場奇異的漫長幻夢實際上只發(fā)生在那么短的時間內(nèi)。
雷葛新的辦公室距離電梯只有不到十步距離,這一早上經(jīng)歷眾多阻礙困難,撐到現(xiàn)在,居然還可能趕得上十點鐘的新晉警察課程,想起來也真是神奇得不得了。
雷葛新還沒奔到辦公室前,一個大嗓門的聲音就從里面?zhèn)鱽怼?/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