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觀音（1040年～1075年），遼道宗耶律洪基的第一任皇后，父親蕭惠（遼興宗母親蕭耨斤的弟弟），遼代著名女詩人。相貌穎慧秀逸，嬌艷動人，個性內(nèi)向纖柔，很有才華，常常自制歌詞，精通詩詞、音律，善于談?wù)摗Ｋ龔椀靡皇趾门?，稱為當(dāng)時第一。也有詩作，被遼道宗譽(yù)為“女中才子”。后因遼道宗疑其私通伶臣，逼其自盡。

中原之地文化燦爛，才女輩出，北方遼國也有不少奇女子。當(dāng)時的遼國主要由兩大部落組成，一是皇帝族的耶律部落，一是皇后族的蕭姓部落。據(jù)《遼史·后妃傳》記載：“太祖慕漢高皇帝，故耶律氏兼稱劉氏；以乙室、拔里比蕭相國，遂為蕭氏?！边@兩大部落仍保持著兩族通婚的習(xí)慣，世代相配，所以遼國的皇后幾乎都姓蕭。

蕭氏皇后中有幾個比較有名的，依次為遼太祖皇后述律平、遼景宗皇后蕭綽、遼圣宗皇后蕭菩薩哥、蕭耨斤，以及遼道宗的皇后蕭觀音。這些蕭姓皇后都是極富才能的女子，但是文采之最就屬蕭觀音了。

蕭觀音自幼能誦詩，旁及經(jīng)書、子書。長大后，容貌端莊秀麗，為蕭氏諸女之冠。蕭觀音工詩，喜書，善談?wù)摚⒛茏灾聘柙~，好彈箏，尤善琵琶。蕭觀音的傳世作品雖然只有十五首，但她卻能在中國女性文學(xué)史上排得上位，是契丹族詩人中公認(rèn)的第一人。

威風(fēng)萬里壓南邦——才色雙絕的奇女子

蕭觀音出身遼國名門貴族蕭氏，她的姑奶奶蕭耨斤是遼圣宗耶律隆緒的貴妃，父親蕭惠是圣宗朝國舅、北院樞密使，加封魏王。在這優(yōu)裕家境中，蕭觀音接受了中原文化教育，她善于模仿蘇軾、歐陽修等文化名人，以填詞賦詩而聞名。只可惜現(xiàn)存詩僅四首，詞十首?！哆|史·后妃傳·道宗宣懿皇后蕭氏傳》說：“通宗宣懿皇后蕭氏，小字觀音……姿容冠絕，工詩，善談?wù)?。自制歌詞，尤善琵琶?！蓖醵Α斗俳蜂洝分姓f蕭觀音：“幼能誦詩，旁及經(jīng)子。”

傳說蕭觀音母親懷她時曾經(jīng)做過一個關(guān)于她人生命運(yùn)預(yù)兆的胎夢：天空中有一輪又圓又大的月亮，忽然墜入懷中，之后又冉冉升起，在天上成為一輪光輝燦爛的皎月。月亮在空中緩緩移動，燦若太陽，讓人不可仰視。忽然，一只天狗奔過來，一口吞掉了月亮。

她母親驚得大叫一聲，醒來后大汗淋漓，覺得腹痛難忍，生下了一個女孩。女孩一天天長大，越來越美麗，父母也越加疼愛。教她彈箏、彈琵琶、吟詩作賦，一學(xué)即會且能融會貫通，不久就在親友中芳名遠(yuǎn)播。

蕭觀音四歲的時候，就被燕趙國王耶律洪基納為妃，兩人可以稱得上是真正的青梅竹馬。成年后的蕭觀音端莊秀麗、婀娜多姿，深得道宗寵愛。清寧元年（1055年）耶律洪基登基為帝，十二月立蕭觀音為皇后，尊號懿德皇后。關(guān)于她還有一個與李季蘭、薛濤差不多的傳說。據(jù)說在她被冊立為皇后時，突然有白練一段從空中吹過來，上面寫著“三十六”三字。蕭觀音看到這種現(xiàn)象很驚奇，疑惑地問：“這是什么征兆?。俊弊笥译S從都是極盡吹捧之人，回答她說：“這是上天命您統(tǒng)領(lǐng)三十六宮的嬪妃?！笔捰^音聽后大喜，其實(shí)這預(yù)示著她三十六歲時，會用一根白練自盡而死。當(dāng)然這種故事多屬附會，不能當(dāng)真。

蕭觀音是一個頗為莊重的皇后，據(jù)載，皇太叔耶律重元的夫人，平時以艷冶自傲。清寧四年（1058年），皇太子耶律浚（也作耶律濬）出生時，耶律重元的夫人入朝祝賀，蕭觀音見她流目送媚，極盡趨奉，很是反感，便告誡她說：“為貴家婦，何必如此!”作為一個“姿容冠絕”的皇后，處于被寵幸的地位，尚能夠不以艷冶自矜，這種品行是值得稱道的。

蕭觀音深受中原漢文化熏陶，具有很高的漢文化素養(yǎng)。耶律洪基好漢文化，多作詩賦，還有一本《清寧集》，如今已經(jīng)散佚。國家一般有什么事情的時候，耶律洪基往往會讓蕭觀音作一些詩，雖然大部分都是應(yīng)制詩，但也需要相當(dāng)?shù)墓αΑ．?dāng)時的遼國風(fēng)俗，君臣崇尚打獵。耶律洪基粗野強(qiáng)悍，常常跨馬拈弓，瞬息數(shù)里，遠(yuǎn)入深谷邃林，隨從中也有后妃、大臣們跟從。清寧二年（1056年）八月，蕭觀音隨從耶律洪基秋獵，到了一個名叫伏虎林的地方，耶律洪基當(dāng)時就命蕭觀音寫首詩來助興，才思敏捷的蕭觀音應(yīng)聲吟道：“威風(fēng)萬里壓南邦，東去能翻鴨綠江。靈怪大千俱破膽，那教猛虎不投降?！币珊榛笙?，對眾臣說：“皇后可謂女中才子?！钡诙欤珊榛H自射獵，突然出來一只老虎，耶律洪基說：“朕射得此虎，可謂不愧后詩?！苯Y(jié)果一箭就將老虎射倒。群臣山呼萬歲。

1057年，即位不久的遼道宗耶律洪基曾“以《君臣同志華夷同風(fēng)》詩進(jìn)皇太后”。其原作已佚，懿德皇后蕭觀音應(yīng)制屬和之詩則尚存。詩日：“虞廷開盛軌，王會合奇琛。到處承天意，皆同捧日心。文章通谷蠡，聲教薄雞林。大宇看交泰，應(yīng)知無古今?！边@首詩雖為應(yīng)制唱和之作，卻慷慨豪邁，大氣磅礴，表現(xiàn)了北方女性粗獷豪放的性格。

清寧九年（1063年），耶律洪基的叔叔耶律重元和他的兒子耶律涅魯古叛變。耶律重元父子襲擊耶律洪基行宮，并要求耶律洪基投降。當(dāng)時，蕭觀音臨危不亂，主政內(nèi)宮，展現(xiàn)出了巾幗豪杰的風(fēng)采。

掃深殿，待君宴——深情難歸《回心院》

道宗在位既久，肆意射獵，怠于朝政。蕭觀音很崇拜唐太宗的妃子徐惠，以徐賢妃為楷模，乘時向道宗進(jìn)諫得失。如其諫獵疏說：“妾聞穆王遠(yuǎn)駕，周德用衰；太康伏豫，夏社幾屋。此游佃之往戒，帝王之龜鑒也。”但是耶律洪基哪里有唐太宗的氣度，聽到蕭觀音的規(guī)勸反而心生不快，便逐漸對她疏遠(yuǎn)了起來。

耶律洪基有一匹叫做“飛電”的馬，能夠“瞬息百里”，既然用了如此夸張的詞，可見這匹馬的確非一般的快馬可比。耶律洪基特別喜歡縱馬狂飆，他手下的馬可沒有那么快，所以常常是耶律洪基一撒歡跑到長白山的原始森林就看不到蹤影了，蕭觀音非常擔(dān)心他的安全，也要勸阻他，這更加引起了耶律洪基的厭煩。尤其是長時間在一起，審美疲勞，關(guān)心之語也變成了啰嗦的厭煩之語。

從此，蕭觀音便日益被疏遠(yuǎn)，加之耶律洪基身邊有很多年輕貌美的女子為伴，對蕭觀音也是越來越冷落。為了挽回丈夫的心，蕭觀音想到，卓文君寫《白頭吟》讓司馬相如回心轉(zhuǎn)意，蘇若蘭巧織回文錦讓竇滔轉(zhuǎn)意，薛濤作《十離詩》讓韋皋原諒，于是她也做了十首《回心院》詞，“被之管弦，寓望幸之意”：

其一，寫蕭觀音督促宮人打掃宮殿：

掃深殿，閉久金鋪暗；游絲絡(luò)網(wǎng)空作堆，積歲青苔厚階面。掃深殿，待君宴。

其二，寫擦拭象牙床：

拂象床，憑夢借高塘；敲壞半邊知妾臥，恰當(dāng)天處少輝光。拂象床，待君王。

其三，寫更換香枕：

換香枕，一半無云錦；為使秋來輾轉(zhuǎn)多，更有雙雙淚痕滲。換香枕，待君寢。

其四，寫鋪陳錦被：

鋪繡被，羞殺鴛鴦對；猶憶當(dāng)時叫合歡，而今獨(dú)覆相思魂。鋪翠被，待君睡。

其五，寫張掛繡帳：

裝鄉(xiāng)帳，金鉤未敢上；解除四角夜光珠，不教照見愁模樣。裝繡帳，待君眠。

其六，寫整理床褥:

疊錦茵，重重空自陳；只愿身當(dāng)白玉體，不愿伊當(dāng)薄命人。疊錦被，待君臨。

其七，寫弛張瑤席：

展瑤席，花笑三韓碧；笑妾新鋪玉一床，從來婦歡不終夕。展瑤席，待君息。

其八，寫剔亮銀燈：

剔銀燈，須知一樣明；偏使君王生彩暈，對妾故作青熒熒。剔銀燈，待君行。

其九，寫點(diǎn)燃香爐：

熱薰?fàn)t，能將孤悶蘇；若道妾身多穢賤，自沾御香香徹膚。熱薰?fàn)t，待君娛。

其十，寫彈奏鳴箏：

張鳴箏，恰恰語嬌鴦；一從彈作房中曲，常和窗前風(fēng)雨聲。張鳴箏，待君聽?！?/p>

《回心院》詞十首，全是一律。從風(fēng)格上來講，這些詞全都是情致纏綿、怨而不怒之作。晚清詞人況周頤在《蕙風(fēng)詞話》中評論此詩：“音節(jié)入古，香艷入骨，自是‘花間’之遺?！焙唵蝸碚f，他認(rèn)為《回心院》詞的風(fēng)格，是承襲了晚唐、五代以溫庭筠為代表的花間派遺風(fēng)?！痘匦脑骸冯m然在藝術(shù)手法上并不遜于《十離詩》，可是效果卻有著天壤之別。耶律洪基并不是個多情的書生，只是個兇悍的野蠻人，蕭觀音這些動人的詩句，并沒有改變她被冷落的現(xiàn)狀。

蕭觀音的這十首《回心院》并非詩歌，也不是現(xiàn)有的詞牌詞，而是她自己“發(fā)明”的。這首《回心院》詞作成后，其他伶官都不會演奏，雖然她精通音律，但是畢竟對于音樂的創(chuàng)作能力還是有限，于是她召來了宮廷樂師趙惟一來譜曲。趙惟一是漢人，還是一個俊俏的帥哥，他殫精竭慮地譜好了曲子，和蕭觀音時時商榷試奏。一支玉笛，一曲琵琶，蕭觀音與趙惟一絲竹相合，每每使聽的人怦然心動、潸然淚下。這首《回心院》只有趙惟一能夠演奏，竟成為了日后一個致命的缺口。

無非瞰沉水，生得滿身香——千古疑案《十香詞》

蕭觀音的著作除了《回心院》比較有名，另一首也是她的代表作，就是《十香詞》。她在寫《十香詞》的時候，絕對沒有想過這首《十香詞》會招來一場血雨腥風(fēng)，還玷污了她一世的清白。

青絲七尺長，挽作內(nèi)家妝；不知眠枕上，倍覺綠云香。（發(fā)香）

紅綃一幅強(qiáng)，輕闌白玉光；試開胸探取，尤比顫酥香。（乳香）

芙蓉失新顏，蓮花落故妝；兩般總堪比，可似粉腮香。（腮香）

蝤蠐那足并？長須學(xué)鳳凰；昨宵歡臂上，應(yīng)惹頸邊香。（頸香）

和羹好滋味，送語出宮商；安知郎口內(nèi)，含有暖甘香。（吐氣香）

非關(guān)兼酒氣，不是口脂芳；卻疑花解語，風(fēng)送過來香。（口脂香）

既摘上林蕊，還親御苑桑；歸來便攜手，纖纖春筍香。（玉手香）

鳳靴拋合縫，羅襪卸輕霜；誰將暖白玉，雕出軟鉤香。（金蓮香）

解帶色已顫，觸手心愈忙；那識羅裙內(nèi)，銷魂別有香。（裙內(nèi)香）

咳唾千花釀，肌膚百合裝。無非瞰沉水，生得滿身香。（滿身香）

《十香詞》在藝術(shù)手法上很出色，寫的神魂蕩漾。這樣一首詞卻被有心者利用了。當(dāng)年耶律重元和耶律涅魯古叛變，樞密使耶律乙辛因平反有功，威權(quán)顯赫一時。朝廷中只有蕭皇后家與之不相上下，不肯趨附于他。再加上蕭觀音是一個性情耿直之人，也因她一心羨慕前朝賢妃之德，常常以她們?yōu)榘駱有惺绿幨?，因而耶律乙辛對蕭觀音十分不滿。

太康元年（1075年）皇太子耶律浚參預(yù)朝政，法度修明。耶律乙辛圖謀蕭皇后和太子的心情益切，迫切地想要找到機(jī)會陷害蕭觀音和太子。

當(dāng)時有個宮婢叫單登，本來是耶律重元的家婢，后因耶律重元父子伏誅后入宮。她很善于彈箏、演奏琵琶，每次與趙惟一爭能，并埋怨皇后不賞識她的本事。一次，蕭皇后把她召來，當(dāng)場和她對彈，結(jié)果當(dāng)然是相形見絀。單登這才愧服，但是此時心里對皇后很是怨恨。后來，每次耶律洪基召單登彈箏，蕭觀音便進(jìn)諫說：“此叛家婢女，女中獨(dú)無豫讓乎？安得輕近御前!”因而派遣她外值別院，單登更加怨恨蕭觀音了。

單登有個妹妹叫清子，嫁給教坊朱頂鶴為妻，當(dāng)時正和耶律乙辛狎昵。單登常常和清子散布流言蜚語，胡說蕭皇后和趙惟一私通。耶律乙辛正想陷害皇后，聞聽此事，正中下懷。單登和耶律乙辛說了《十香詞》，還有一首皇后的詠古詩，就是鐵證。耶律乙辛馬上寫了個《奏懿德皇后私伶官疏》，揭發(fā)蕭觀音的“奸情”，并且人證物證俱在。

皇后的詠古詩內(nèi)容是：“宮中只數(shù)趙家妝，敗雨殘云誤漢王。惟有知情一片月，曾窺飛燕入昭陽?！币珊榛床幻靼妆銌枺骸斑@是在罵皇后趙飛燕啊，有什么問題呢？”結(jié)果耶律乙辛和奸臣張孝杰串通好了，解釋說這正是蕭觀音喜歡趙惟一的證據(jù)，看詩句中可是鑲嵌著“趙惟一”三個字呢!耶律洪基聽后勃然大怒，讓耶律乙辛和張孝杰將趙惟一捉來痛打逼供。

燒紅了的鐵在小白臉趙惟一身上燙一塊怎么受得了，于是他只想承認(rèn)后，以求速死。耶律洪基看到已經(jīng)招供的供狀，下令將趙惟一凌遲處死，全族滿門抄斬，皇后蕭觀音賜死。蕭觀音死前要求見耶律洪基一面，說一句話再死，但是耶律洪基根本不想看到她。太子耶律浚知道此事后，央求替母親去死，結(jié)果未被允許。蕭觀音絕望地留下了一首《絕命詞》：

嗟薄福兮多幸，羌作儷兮皇家。承昊穹兮下覆，近日月兮分華。托后鉤兮凝位，忽前星兮啟耀。雖釁累兮黃床，庶無罪兮宗廟。欲貫魚兮上進(jìn)，乘陽德兮天飛。豈禍生兮無聯(lián)，蒙穢惡兮宮闈。將剖心兮自陳，冀回照兮白日。寧庶女兮多漸，遏飛霜兮下?lián)?。顧子女兮哀頓，對左右兮摧傷。其西曜兮將墜，忽吾去兮椒房。呼天地兮慘悴，恨今古兮安極。知吾生兮必死，又焉愛兮旦夕!

然后，蕭觀音就將白練拋于畫梁之上，就此芳魂渺渺，長恨綿綿。此時的蕭觀音正好三十六歲，聞?wù)吣环Q冤。蕭觀音被耶律洪基賜死后，竟然“命裸后尸，以葦席裹還其家”。意思是將她的尸身扒光后用破席一卷，送回娘家去，以示羞辱。乾統(tǒng)元年（1101年）六月，天祚帝追謚祖母蕭觀音為宣懿皇后，葬于慶陵。

有學(xué)者認(rèn)為《十香詞》并非蕭觀音所作，最有可能是奸臣張孝杰寫的，因?yàn)楫?dāng)時耶律乙辛、單登、清子、朱頂鶴，這些人并沒有那個水平寫出《十香詞》。也有學(xué)者認(rèn)為，《十香詞》也許真的是蕭觀音所寫，只是被耶律乙辛拿去利用，蕭觀音實(shí)際上是政治斗爭的犧牲品，無論如何，我們讀了她的故事，都能夠感受她的無奈和憤恨，欣賞到她極為出色的才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