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既然不把我當(dāng)人看,我又何必憐憫他?”
想到這里,方巖心中的不忍消散的無影無蹤,冷冷看著在一團鮮血中勉強掙扎的康管事。
“不可能!”康管事已是完全說不出話來,只能在自己心底絕望的咆哮:“這賤民最多只是后天四五重的修為,即便戰(zhàn)技出眾,又有戰(zhàn)魂氣相,但也絕不可能把我傷的如此之重!這是怎么回事!”
康管事想的原本不錯,方巖確實只是后天五重修為,依靠戰(zhàn)技,也不能把康管事打的命懸一線。
武者中雖然因為個人體質(zhì)以及修煉功法不同,而出現(xiàn)跨境對敵的現(xiàn)象,但跨一個兩個小境界,尚且說的過去。象方巖這般連跨三四個小境而把對手擊殺的情況,簡直是罕見已極。
更何況,康管事還是在暗中潛伏,占得先機。
這一切,皆要歸功于白玉小鼎,以及不久前剛剛煉化的那一絲真龍精血。
只不過康管事性命垂危,方巖也自然不可能把其中詳情告訴他。
“真不知道究竟是你傻還是我傻?!狈綆r此時已經(jīng)知道康管事絕對再無出手之力,于是放下心來:“都已經(jīng)被我打的只剩一口氣了,還一個勁的不可能不可能,到底要怎么樣才算可能?”
康管事兩只眼睛目光渙散,全無平日里那種儒雅淡定的氣息,只是無比驚恐又憤怒的死死盯住方巖。
“我……我不能死……不想死……”康管事拼盡全力,從喉嚨中擠出一句斷斷續(xù)續(xù)的話來。
越是這樣,方巖心里對他越是憤恨,冷笑道:“你不想死?難道你的命比別人要珍貴?”
“好了,臭小子,你已經(jīng)占了便宜,還在這里跟他做什么口舌之爭?”小龜畢竟年歲長久,雖然幾百年未曾出世,但以往的經(jīng)驗卻絲毫沒有忘記:“不要忘了你現(xiàn)在的身份,萬一被別人瞧見,你親手殺人,以后還要不要在這里混了?”
一句話震醒方巖,那康管事眼見進氣少,出氣多,命若游絲。但方巖卻有些為難,跟小龜商議道:“這人是候府中一個地位極高的管事,眼下?lián)魵⒘怂撛趺刺幚硎w?總不能仍在這里不管?!?/p>
“后花園?!毙↓斕嵝训馈?/p>
“也只能這樣了。”方巖知道,自己所住的是后院,只有一些仆役下人,還不怎么要緊,但中院和前院一天十二個時辰都有府中的侍衛(wèi)來回巡視,想把尸體弄出候府,完全是不可能的事情。
方巖不再遲疑,一把扛起康管事,飛速朝后花園跑去。
“先不要埋他。”小龜想了想,說道:“這人最多只是后天八九重的修為,身上精血氣息雖然算是強大,還沒有到達斂氣凝神的地步,但他剛才隱伏在黑暗中,周身氣息幾乎一絲不漏,若不是我老人家乃千古第一戰(zhàn)魂,恐怕真被他偷襲得手了?!?/p>
“什么意思?”
“真是笨,這人身上肯定有什么隱匿氣息的寶物,你好好看看?!?/p>
“從死人身上扒東西?”方巖雖然不屑康管事所作所為,但也不想從一具尸體上扒灰。
“屁話!我老人家是為了你好。神鼎雖然能隱匿你身上一些精血氣息,但修煉的久了,氣息強大到一定地步,就算有神鼎入體,也不能把氣息完全掩蓋。如果弄一件此類的寶物,對你來說未嘗不是一件好事。你總不能一輩子都窩在這屁股大小的一塊地方吧?將來總要出去游歷,若是讓人瞧出你真實修為,恐怕不好。”
想了想,方巖也深覺小龜?shù)脑捰袔追值览?。于是俯下身去查看康管事隨身攜帶的物品。
康管事此時已經(jīng)氣絕,雙眼猶自不肯閉上,方巖心中戰(zhàn)意一消,在月光下看見這種死魚一般的眼睛,倒是有點發(fā)毛。趕緊轉(zhuǎn)移精神,全力搜索尸體身上的東西。
不過,康管事今天晚上確是有備而來,只打算悄悄找機會擊殺方巖,所以身上閑雜東西一件都不曾帶出。找了半天,方巖也沒有什么發(fā)現(xiàn)。
“怪了。他身上什么東西都沒有?!?/p>
“既然沒東西,那就是身上的衣服,絕對錯不了?!毙↓敇O為肯定的答道。
這個季節(jié)天氣正熱,人人穿的極為單薄,方巖順著小龜?shù)闹甘咀屑氁豢?,果然看到康管事貼身穿著一件黑色的薄衣。
“應(yīng)該就是這個了?!狈綆r扒掉這件黑色的薄衣,暫且放在一旁,然后在后花園中找了個極為偏僻的角落,深深挖出一個大坑,把康管事尸體丟在里面,填好土,清理掉所有痕跡。
這些雜事料理完,方巖卻是趕到雙腿雙手都有些發(fā)軟,重重坐在地上,低頭不語。過了良久,他才慢慢問道:“老鬼,你說,我平生第一次殺人,究竟對,還是不對?”
“這有什么對錯?大丈夫行事,只求個光明磊落就好,不一定殺人者就是有錯,被殺者就是無辜。你若不殺他,他就要殺你。小子,不必計較這些?!闭f到這里,小龜似乎是回想起什么往事,沉吟道:“我老人家活了無盡歲月,遇到上一代主人時,他也只是個十來歲的娃娃,我親眼看著他一天天修行,一天天長大,等他第一次手染鮮血的時候,跟你一樣茫然,似乎也問過我同樣的話?!?/p>
小龜幾次三番說起他上代主人,語氣中好象還頗有唏噓,方巖愈來愈是好奇,雖然小龜有言在先,但他還是忍不住問道:“聽你一直提起上一代主人,他究竟是什么人?”
“他?”小龜神情中的傲然又一次浮現(xiàn)出來:“我那上一代主人,雖然還沒有修到上古武仙那種超凡境界,但也是武仙之下第一人。在那個時代,天下無敵。好了,小子,這些話不要再問,等到能跟你說的時候,自然會原原本本告訴你知道?!?/p>
出了這樣的事情,方巖也無心修煉,呆呆坐了一會,心中思緒萬千。
“我只是候府中一個小仆人,全然沒想到,還能親手擊殺一個比我高出幾重修為的高手?!?/p>
“是不是武道修行的路上,人人都是如此?不是殺人,就是被殺?”
想了許久,方巖自失的搖搖頭,他這般年紀,比同齡人心智成熟許多,卻終究是個少年,有些事情,總是想不透的。
方巖拿了那件從康管事身上剝除的寶衣,仔細看看,卻并未發(fā)現(xiàn)什么出奇之處,只不過分外輕柔,堅韌。這種東西一時半會之間也用不上,而且是康管事的東西,萬一近期內(nèi)被人發(fā)現(xiàn)在自己身上,必然會惹下滔天大禍。方巖想了想,又在后花園中一個角落里挖了坑,將寶衣深埋進去。
做完這些,方巖離開后花園,回到自己臥房,直到躺在床上,心情仍是不能平復(fù)。
“擊殺康管事的時候雖然痛快,但他在候府中有頭有臉,一旦失蹤,肯定要引起一場軒然大波,這段時間,說什么也要老老實實,免得被人看出什么破綻?!?/p>
第二天清晨,方巖跟沒事人一樣,照舊做工,吃飯,只是不敢再隨意外出??倒苁聫奈髭锘貋淼臅r候,鎮(zhèn)北候交待了一些私事,所以前段時間他時常外出,一天不見,倒也沒有引起誰的注意。
不過,康管事的尸身已經(jīng)被埋在后花園,永遠都不可能出現(xiàn),一天兩天過去,沒什么動靜,三五天一過,就有人暗自猜測他的去向,因為康管事只要身在云京,一向都是住在候府中。
直到七八天過去,候府中一些風(fēng)言風(fēng)語就蔓延開來,仆役們身份低微,了解不到內(nèi)情,隨口在下面議論,方巖聽到之后,心里砰砰亂跳,表面卻裝的鎮(zhèn)定無比。
直到半個月過去,候府中幾個主事者再也坐不住了,都隱隱察覺,康管事絕對是出了什么意外,否則的話,就算鎮(zhèn)北候交待的事物再繁忙,也不可能無聲無息的一走半個月卻音訊全無。
“哎,老張,你聽說沒有?康管事半個月都沒有消息,不知道到那里去了?!?/p>
“這些事用得著咱們操心?你想想,康管事是侯爺身邊的紅人,又被保舉了官職,我猜想著,會不會是……嘿嘿,在外面養(yǎng)了個小妾,樂不思蜀?”
“屁!這種沒腦子的話虧你也說的出來,康管事是什么身份?能干出這樣的事?你以為人人都和你一樣,想老婆想的發(fā)瘋?”
“我倒是聽說,康管事好象出了什么事。”另有一人插嘴道:“我同鄉(xiāng)在前院當(dāng)差,比咱們接觸的事情要多,據(jù)他說,小侯爺也要回來調(diào)查這件事?!?/p>
方巖在旁邊聽到這句話,心里頓時咯噔一聲。
鎮(zhèn)北候中,主事者并不太多,出了侯爺本人,就只有鎮(zhèn)北候夫人,以及兩個兒子和一個女兒。
鎮(zhèn)北候方遠亭是云京諸多貴族中手握實權(quán)的緊要人物,本人修為也十分高深,有道是將門虎子,他的大兒子方毅自幼熟讀兵法,加之資質(zhì)過人,小小年紀就從軍習(xí)武,卻不靠父親的威名,單槍匹馬的拼來不小的功名,兩年前從西陲調(diào)回云京,接任了皇城神刀衛(wèi)的副統(tǒng)領(lǐng)。
這種少年才俊非同一般,能在云京城里混的風(fēng)生水起,沒有心機的話,卻是萬萬不行的。
方巖雖然心里七上八下,卻也沒有其它更好的辦法,只能一再告誡自己鎮(zhèn)定從容。那晚的事神不知鬼不覺,若是自己不說,絕不會有第二個人知道。
就在方巖聽到這個消息的第二天清晨,云京皇城神刀衛(wèi)副統(tǒng)領(lǐng),鎮(zhèn)北候世子方毅,已是到達了候府中。
清晨。
天色剛剛泛白,云京城寬闊空曠的大街上,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一人一騎,直奔鎮(zhèn)北候府而去。
“是小候爺回來了!”
幾個正在候府門外清掃的仆人看到由遠而近奔馳的馬匹,立即丟下手中家伙,殷勤的迎了上去。
“小侯爺,沒想到一大早就回府了?!?/p>
馬匹上的錦衣青年,正是鎮(zhèn)北候世子,皇城神刀衛(wèi)副統(tǒng)領(lǐng),方毅。
方毅只有二十三四歲年紀,身材挺拔,劍眉星目,英氣逼人。雖然他只有二十多歲年紀,但天資過人,又得鎮(zhèn)北候親自點撥,而今已經(jīng)是先天大武師境界。
這份修為,不要說在云京,就算在幾個天下聞名的武學(xué)圣地年輕弟子中,也是出類拔萃的。
方毅一從馬上下來,立即有人接過他手中的韁繩。面對幾個仆人殷切的問候,方毅一一點頭示意。
云京皇城神刀衛(wèi),是人皇座下一等一的侍衛(wèi)隊伍,雖然不比南陲那些歷經(jīng)廝殺的大軍,但平時拱衛(wèi)皇城,職責(zé)重大,事務(wù)繁忙。方毅自從接任神刀衛(wèi)副統(tǒng)領(lǐng)之后,一個月也只能回家一次,住上一兩天。
不過,這一次鎮(zhèn)北候得用的康管事莫名其妙失蹤,鎮(zhèn)北候本人鎮(zhèn)守邊疆,方毅只好親自回府料理。
待到方毅漫步進入府門,幾個仆人才重新拿起工具,一面干活,一面議論道:“小侯爺真是天生一副領(lǐng)袖氣質(zhì),不驕不躁,溫文可親,根本看不出是一介武官?!?/p>
“那是自然。小侯爺是咱們侯爺從小一手調(diào)教出來的,比起云京城那些王公子弟,強了百倍都不止?!?/p>
“說的有理,象小侯爺這種家世,這種地位,又年少有為,飛揚跋扈一些也在情理之中,可他偏偏為人和善。上一次,我跟著府里的管事到平南候府辦些事,恰好遇見平南候二兒子,那個狂妄的樣子,連管事都看不慣,跟咱們小侯爺比,可是差的太多了?!?/p>
方毅自然聽不到下面這些仆人對自己的評價,進府之后,先行到母親那里問安。又專門到弟弟方明那里探視。
龍生九子,子子不同。鎮(zhèn)北候一共兩個兒子,除了方毅,還有次子方明。不過這方明比起方毅,簡直不可同日而語。十五六歲的年紀,自幼體弱多病,一年中倒有一大半時間臥床不起,每天拿各種藥材當(dāng)飯一般的吃。
也正是因為如此,鎮(zhèn)北候以及夫人對小兒子呵護備至,就連方毅,也是分外憐憫自己這個弟弟。
等到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做完,方毅才靜心開始著手查問康管事的事情。他召來候府中的兩個老管事,開始慢慢詢問。
“小侯爺,康管事失蹤的確實有點稀奇,頭一天晚飯時,我還看著他在前院散步,誰知道過了一夜,就不見蹤影,一直到現(xiàn)在,都沒有任何消息?!?/p>
“康管事平時做事穩(wěn)重,否則,也不會受父親重視?!狈揭懵犕陜蓚€管事的敘述之后,暗自想道:“頭一天晚上還在候府內(nèi),第二天消失不見,奇怪。”
不過,單憑找兩個管事來問話,根本查問不出什么緊要的線索。方毅能靠一己之力從軍升官,做到神刀衛(wèi)副統(tǒng)領(lǐng)的位置,不但要靠武力,還要靠頭腦。他沉吟了片刻,就吩咐兩個管事一些事宜,讓他們著手去辦。
方毅回府后不久,消息就傳遍了。尚在吃早飯的方巖微微有些不安,突然之間,覺得當(dāng)時料理康管事的尸身時,有些不妥。
后花園雖然荒僻,但畢竟還在候府之內(nèi),萬一方毅下令挖地三尺,說不準(zhǔn)就會被發(fā)現(xiàn)蹊蹺。
“老鬼,我感覺很不妥當(dāng)。”方巖暗中跟小龜交流道:“康管事的尸體一直留在候府內(nèi),總不是個事。”
“那你想怎么樣,難不成還要拋出來搬到外面去?”
把掩埋的尸體重新拋出來運走,顯然更不可能。方巖雖然心思機靈,但平生第一次遇見這種令人頭疼的大事,一時半會之間,實在想不出什么好辦法。
“唉!算了,我老人家再指點你這臭小子一次吧。”小龜慢騰騰說道:“既然尸體運不出去,就干脆讓他消失好了?!?/p>
“你的意思是說?把尸體偷偷燒掉?”
“屁!你腦子究竟是怎么長的,我老人家會指點你這么笨的法子嗎?”小龜頓了頓,說道:“還記不記得上次傳給你的那本書?”
“記得,你說了,是本閑書,等我實在閑的沒事了,可以拿出來看看解悶。我每天不是做事就是練功,一刻也不得閑,這本武義春秋,連一頁都沒看完?!?/p>
“我就說你笨,我老人家是什么身份本領(lǐng),在我眼里是本閑書,在別人那里,就是大有用處。你把這本書翻到靈丹篇,里面記載著一種化尸散的藥方。照方自己煉制一份,神不知鬼不覺,就把身體化為無形了。找不到尸體,誰也沒轍。”
“化尸散?”一聽這名字,方巖就知道,必定不是什么正路上的藥物。不過情況緊迫,也由不得他多想,急匆匆就在腦海中展開小龜所傳的武義春秋,翻到了靈丹篇。
這本武義春秋,名為武義,記載的大多是古往今來跟武道有關(guān)的一些人物和事跡。丹藥在武道中所占的地位算是比較緊要,所以單列了一篇,里面內(nèi)容豐富,記錄繁雜,許多失傳的丹方都在其中。
很快,方巖就找到了化尸散的配方,本來他是打算老老實實在候府中呆上幾天,但為采購藥材,不得不再次出門。
方巖多了個心眼,并沒有在一家藥鋪里買齊所有藥材,怕的是被一些明眼人看出他要配制化尸散。于是東買一點,西買一點,好容易買齊藥材,匆匆回府。
藥材配齊,剩下的事就好辦多了,方巖背著狗娃,偷偷把藥粉配好。然后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照舊做事吃飯。
等到夜色降臨,方巖小心翼翼來到后花園,仔細在四周窺探半天,確認一切無異之后,才飛快的拋出康管事的尸體。
雖然康管事先行出手擊殺方巖,但畢竟人死如燈滅,再大的冤仇也就煙消云散,方巖拋出尸體時,也有些無奈。
等到尸體展露在土坑中,方巖雙手微微有些發(fā)抖,伸手掏出包好的化尸散,撒在康管事尸體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