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宇南走到門口時停了下來,轉(zhuǎn)過臉,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他望著我,眼神很落寞。然后,他離開了食堂。
蘇穎站了起來說:“我要說的就這么多?!?/p>
苗苗用猛獸盯著小綿羊般的眼神“目送”蘇穎走出食堂,然后拿起蘇穎碗里的湯匙,狠狠地戳蘇穎那碗幾乎沒有動過的飯。一邊戳,她還一邊念念有詞:“死蘇穎,爛蘇穎,去死!中午才吃驚這么一點(diǎn)東西,祝福你早日餓出胃?。 ?/p>
看著苗苗的表情和動作,我“撲哧”一聲笑了。苗苗總是這么可愛,即使生氣,也表現(xiàn)得像個小孩。只是,當(dāng)我笑過以后,心中依然煩亂。望著食堂門外鋪滿陽光的操場,我忽然很想流淚。
也許,是陽光太刺眼了。
飯后,我和苗苗挽著手走出食堂,陽光瞬間將我們包圍。陽光里,我看到一個身影慢慢走近。
是葉宇南!
葉宇南的嘴角微微向下彎曲,很嚴(yán)肅地盯著我。他的頭發(fā)在陽光下顯得毛茸茸的,發(fā)絲被染成了金色。他說:“聞雯,你剛才所說的,是真的嗎?”
苗苗忽然輕輕擰了我一下,我側(cè)過頭去看她,卻看到操場的另一邊,蘇穎正站在副教學(xué)樓下,監(jiān)視著我們的一舉一動。哼,監(jiān)視我們干嘛?光天化日之下,難道我還能將她的未婚夫吃掉不成?
“我剛才說的……”
苗苗又?jǐn)Q了我一下,瞪著我,讓我不要亂說話。
這個小烏婆什么時候?qū)W會我擰人的招式了?我對她淡淡地笑,然后望著葉宇南,點(diǎn)了點(diǎn)頭,“是的,我剛才所說的一切,都是發(fā)自內(nèi)心?!?/p>
“真的?”
“是真的。”
葉宇南很平靜地點(diǎn)頭,“好的,打擾了?!比缓?,他轉(zhuǎn)身向副教學(xué)樓走了。
苗苗瞪著我的眼里快要噴出了火,恨不得把我烤成一個非洲土著。她張牙舞爪地向我表達(dá)了一下她此時的憤怒,然后沖著葉宇南的背影喊了起來:“喂,她說的話都是假的,我以我的名義擔(dān)保!”
“別說了?!蔽艺f。
苗苗大聲說:“為什么不說?聞雯,為什么不愛惜自己呢?為什么總是要違背自己的意愿?蘇穎算什么,難道你這么容易就被她威脅到嗎?”
我低著頭,含在眼中的淚水終于掉進(jìn)了陽光里。
苗苗本來還想教育我一會兒,可是當(dāng)她看到我的眼淚時,憤怒的表情很快就化開了。她緊緊拉著我的手,聲音有些哽咽,“聞雯,你這個傻丫頭!”
鋼琴課下課后,走過葉宇南的練琴房,我又聽到了熟悉的琴聲。這個琴聲依然憂傷,低沉,像是琴手在宣泄自己心里所有的情緒。我很想和從前一眼,站在陽臺上久久地聆聽葉宇南的琴聲,一邊埋怨學(xué)校,憑什么給葉宇南那么大的練琴房,而我們卻要幾十個人擠在一間教室里學(xué)琴。同時,又一邊像個很普通的花癡贊美著琴聲的美妙,想象著琴手的外貌、性格、內(nèi)心思想。
可是,很多事情發(fā)生了,就再也無法尋回。我們從時光里走了過來,就再也無法回頭。
我匆匆走過,琴聲漸漸消失在了腦后。有些失落,心中空蕩蕩的,很難受。我只好在腦海里想象著那曲鋼琴樂的節(jié)奏和音律,想象著我依然像從前一樣偷偷地從門縫中看葉宇南在琴鍵上跳動的手指。
苗苗在教學(xué)樓下等我,她看到我以后,把我的書包遞給我說:“幫你收好了。對了,心里還難受嗎?”
廢話,當(dāng)然難受嘍。這丫頭,哪壺不開提哪壺。
我卻搖搖頭,很虛偽地說:“不難受了?!?/p>
苗苗無奈地笑,然后挽著我的手向校門走去。她又開始給我講占卜的美妙,為我分心。到后來,“美妙”的占卜被她講得越來越荒謬,甚至最終她下了一個結(jié)論:“那個天使占卜師一定是喝多了酒,所以給你占卜的結(jié)果才會那么糟糕!聞雯,要不我再陪你去一次阿爾貝麗教堂吧,希望天使占卜師今天沒有喝醉酒?!?/p>
“好啊?!?/p>
“很奇怪耶?!泵缑缤?,說。
“什么奇怪?”
苗苗的眉毛挑了一下,“以前叫你去阿爾貝麗教堂比拉你去屠宰場還難,怎么今天這么容易就答應(yīng)了?”
“就當(dāng)散心吧。”我微笑著回答。
我想,如果真的和苗苗說的一樣,天使占卜師為我占卜的時候喝多了酒,該多好。可是,占卜的結(jié)果卻又無懈可擊。天使占卜師所說“態(tài)度消極”、“優(yōu)柔寡斷”、“沒有判斷力”這三點(diǎn)在我身上相繼兌現(xiàn),就像是有一條命運(yùn)的軌跡,牢牢地把我捆縛住了。
我和苗苗乘公交車在阿爾貝麗教堂下了車,當(dāng)我們走進(jìn)教堂大廳的時候,正好看到駱軒豪從樓道里走出來。
他看到我們,愣了一下,然后才微笑著說:“真巧?!?/p>
苗苗拉著我就向樓道里走,只丟下一句:“懶得理你?!?/p>
駱軒豪厚著臉皮喊了起來:“天使占卜師不在占卜室里,你們還是不要去了?!?/p>
苗苗又拉著我停了下來,走回駱軒豪身邊,她忿忿地說:“你在這里瞎叫喚什么呢?你以為給我們講這些我們就會感謝你了嗎?哼,再說了,誰告訴你天使占卜師不在啊?”
駱軒豪被苗苗兇得摸不著頭腦,似乎還不知道究竟哪里把苗苗得罪了。他指著樓道說:“我剛從占卜室出來啊?!?/p>
苗苗丟給駱軒豪幾個白眼,“廢話,你以為自己是誰?。刻焓拐疾穾煾陕镆娔惆??天使占卜師只會出現(xiàn)在有機(jī)緣的人面前,所以呢,你還是不要在這里瞎摻合了?!?/p>
呃,這還是那個見到駱軒豪花癡得掉口水的苗苗嗎?這和那個吵著要駱軒豪簽名的苗苗完全是兩個人了啊。
駱軒豪沖著苗苗露出了一個難堪的笑——我還是第一次見到這個喜歡欺負(fù)女生的臭男生被女生兇得只知道傻笑呢。嘿嘿,活該,誰讓她招惹我們家苗苗來著?對了,他究竟怎么招惹到苗苗了?。?/p>
駱軒豪說:“我只是想來看看天使占卜師,順便幫葉宇南占卜一下呢。”
“幫那個大壞蛋占卜什么???”苗苗瞪著駱軒豪問。看她的表情,仿佛在審問犯人。
“不知道下個月的比賽,他能不能獲得第一名?!?/p>
又是關(guān)于下個月的比賽?我想了想,問:“駱軒豪,下個月的比賽對于葉宇南來說真的很重要嗎?”
駱軒豪點(diǎn)了點(diǎn)頭說:“如果這次比賽他能夠得到第一名,那么就可以獲得中央音樂學(xué)院的保送名額。他的爸爸媽媽一直期望他能進(jìn)入中央音樂學(xué)院深造,成為一名鋼琴演奏家。”
“他呢?”我問,“這也是他的理想,對嗎?”
駱軒豪愣了一下,然后慢慢地說:“應(yīng)該是吧?!?/p>
“切,聞雯,你關(guān)心這個干嘛?我們不理他,走?!泵缑缭僖淮蝸G給駱軒豪白眼,然后拉著我就跑進(jìn)了樓道。
樓梯上,我很奇怪地問:“苗苗,駱軒豪哪里得罪你了?為什么你對他這么兇呢?”
“他沒有得罪我啊?!泵缑缯f。
“沒得罪你?那你干嘛兇巴巴的,嚇得他都不敢大聲說話了?”我想起駱軒豪在苗苗面前恭恭敬敬的樣子,有些想笑。
“他不是得罪你了嗎?難道你這么快就忘了?”苗苗停下來,用怪異的眼神望著我。
得罪我?什么時候?我……我還真不記得了呢。我迎上苗苗的目光說:“你是說我用書包砸駱軒豪那天嗎?都過去這么久了,我已經(jīng)不生氣了?!?/p>
苗苗用食指戳了我的腦袋一下,噘著小嘴說:“你啊,老是記不住別人對你的壞。今天上午駱軒豪不還跑到教室外叫你不要耽誤葉宇南練琴嗎?”
原來苗苗說的是這件事??墒?,我并沒有覺得駱軒豪有哪里不對啊。他是葉宇南的朋友,關(guān)心葉宇南是應(yīng)該的。而且,既然這次比賽對于葉宇南說是這么重要,那么不耽誤他的訓(xùn)練時間可以說是每一個認(rèn)識他的人的義務(wù)了。
我回憶著那雙清澈的眼睛,在心里輕輕說:“葉宇南,希望你能夠成功。”
“喂,想什么呢?”苗苗推了推我。
“沒……沒什么。”我從思緒中驚醒,淡淡地笑笑,然后拉著苗苗向上走去。
頂樓依然安寧,占卜室的門虛掩著,門縫中綻放出一抹淡雅的白光。望著那抹光暈,我又想起了那個穿著黑衣,有著與葉宇南一模一樣雙眼的天使占卜師。
我情不自禁地停了下來。
苗苗握緊我的手說:“聞雯,你怎么了?”
“沒什么?!蔽曳砰_苗苗的手,獨(dú)自走到明凈的大窗戶邊。
風(fēng)從窗中拂動著我的臉頰,一群白色的鴿子在風(fēng)中游弋。很遠(yuǎn)的地方,夕陽漸漸降落,用它那溫暖的光芒,勾畫出了城市高樓的剪影。
“聞雯,不進(jìn)去嗎?”苗苗問我。
我望著被夕陽染成了橙色的天空,輕聲說:“苗苗,我已經(jīng)知道結(jié)果了,沒有再占卜一次的必要了?!?/p>
“我說過,沒有注定的事情嘛。”苗苗不依不饒,走過來拉住我的手,想把我給拖進(jìn)占卜室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