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爛漫再也忍不住，眼淚吧嗒吧嗒地掉下來，崔花枝那邊聽出了異常，連連追問：“怎么了，咋不出聲呢？”
白爛漫好不容易穩(wěn)住情緒，沖著手機說道：“媽，你瞧你，你們連面還沒見一個呢，說啥話？你們兩個都說方言，我還得給你們翻譯，費不費勁？再說了，想要說話也得找個清靜的時間呢，你聽，外面這么熱鬧?！闭f著就拿起手機對向窗子，今年春節(jié)，北京五環(huán)之內(nèi)雖然禁止燃放煙花爆竹，但還是有零零星星的鞭炮聲。
“哦，也是啊，漫，你就跟親家母說，祝她新年快樂。”
“好的，媽，我一定轉(zhuǎn)達，”白爛漫的眼淚繼續(xù)掉，“媽，我婆婆也問你好呢，祝您新年快樂！”
崔花枝樂了：“好，好，新年都好，不說了，你們快過年吧?！?/p>
掛掉電話，白爛漫便一頭扎進床上的被子里，嚶嚶嗡嗡地哭起來，哭了會兒，抹把眼淚，起身出了屋，冷冷清清的走廊里，只有小劉值班室那間房亮著燈，白爛漫想，還是去小劉那兒坐一會兒吧，白天見他在這邊值班呢。到了值班室門口，聽到里面有動靜，白爛漫想，這小劉一準也是孤單著呢，要不咋會把電視開這么大聲，想到這里，連門也沒敲，便一腳闖了進去……
一屋人都愣了，白爛漫也愣了。
小楓又哆嗦起來，她的手連同身子抖個不停，抖來抖去，結(jié)果把手里正捧著的湯碗抖地上了，紅兵的一口菜沒進嘴里，手中的筷子也隨著小楓的湯碗掉地上了，見兩個大人這樣，小劉和小北面面相覷，大眼瞪小眼……
白爛漫不愧走南闖北，她率先說話：“噢，儲總、嫂子都在呢，我來找小劉，剛才我在附近朋友家過年，路過附近，想起還欠著小劉一百塊錢的話費呢?！?/p>
“?。渴?。”小劉腦子轉(zhuǎn)得還算快，隨后白爛漫便從兜里抽出了一百塊錢，塞進小劉手里：“我走了啊。嫂子，新年快樂！”
儲紅兵回過味來，心想，自己一聲不吭，這不整個一此地無銀三百兩么，想到此，便追了句：“小白啊，一塊吃吧。”
“不了，我已經(jīng)吃過了。”白爛漫已到了門外，聲音遠遠傳來。
白爛漫一出屋，眼淚就像斷線的珠子樣滾了下來。
小楓狠狠剜一眼儲紅兵，努力使自己鎮(zhèn)定下來，然后招呼兩個孩子繼續(xù)吃飯。
小北初二一早上課，初一晚上就得回畫室。紅兵開車去送她，一路上小北也沒怎么說話，只是在臨下車的時候，小北突然問：“爸，你跟那個姓白的到底怎么回事呀？”
紅兵沒提防小北問這個問題，一時不知道怎么回答，想了會兒說：“沒什么事，就是一朋友，我?guī)土怂龓讉€忙，她也幫了咱的忙，前段時間，爸這邊資金緊張了，你那白阿姨還借了咱二十萬呢。”
“我相信你，爸?！毙”秉c頭，“可是，那天我媽見了那女的挺帶情緒的，我媽不會是誤會你了吧？”
“唔?！奔t兵說，“也許吧，你媽可能是有點小誤會。不過，我會解釋給她聽的，沒事的，你安心上課啊。”
這時的小北已跳下了車，走了兩步又回頭，盯著儲紅兵：“可別惹我媽生氣啊，要不……”小北攥攥小拳頭，嘻嘻一笑，“我也不會答應的！”
“瞧我這閨女，可真厲害啊，老爸怕了你好吧？”紅兵做投降狀，小北在遠處“撲哧”一聲笑了。
回到鵬展，儲紅兵一直提心吊膽的，他怕小楓拾掇他，但小楓一晚上什么都沒說，好像除夕那晚發(fā)生的事她已經(jīng)忘記了，她依舊在寫傳記。紅兵睡了一覺醒來，見小楓還開著臺燈在筆記本電腦上寫，心疼地道：“楓啊，睡吧?！?/p>
小楓沒理他。紅兵起床穿著睡衣跑廚房熱了一杯牛奶，然后便伏下身子看著她，“睡吧，明天再寫。”
小楓把牛奶推一邊去，一字一頓地說：“儲紅兵，我把傳記寫出來，就跟你離婚?！?/p>
紅兵又悲催了：“不是，楓啊，不是半年嗎，怎么又提前了呢？”
“因為你經(jīng)不住考驗！”小楓直視他。
“哎喲！”儲紅兵苦著一張臉，“我真是同那白爛漫斷了，那天晚上純屬意外，她不是來找我的，她是找小劉的，你沒聽她說呀，她欠小劉一百塊，她是給小劉還錢呢。再說，她如果真是找我，也不會專挑你在的情況，噢，我們一家都在的情況下？她傻呀，專往槍口上撞呀?！?/p>
小楓起身，在屋子里走了兩步，然后看著儲紅兵：“她不傻，有的女人就愛專往槍口上撞，你知道為啥嗎？”
儲紅兵搖頭：“為啥？不知道?！?/p>
“真不知道假不知道？”小楓看著他笑。
“真不知道??！”紅兵被小楓笑得心里直發(fā)毛，極力爭辯。
“因為……”小楓湊到儲紅兵面前，“因為她想上位，她想取而代之，她想把事情往大處鬧，她想讓你沒有退路，她想把你往絕路上逼，她想讓我退位，她想讓我們家不得安寧……”丁小楓一口氣說完這些話，然后便像巫女似的緊緊盯著儲紅兵。
紅兵心里又毛了：“楓啊，你沒毛病吧？”
“呸！你才有毛病呢！”小楓狠狠啐一口。
紅兵見她不僅正常，而且十分正常，便咧嘴笑了，說道：“你說的這些都是沒影的事，那女人不會這么想，那晚純屬巧合。再說，你就放心吧，不管咋樣，我都不會拋棄你的，我不會接納別的女人的，我們一家三口要在一起過一輩子的?！?/p>
“儲紅兵，你咋就那么自信呢，你不會拋棄我？哼！”小楓轉(zhuǎn)過臉來看他，有點不懷好意地笑了：“如果，如果我要拋棄你呢？”
“哎喲——我說錯了話，”紅兵往床上一趴，撩起睡衣，露出臀部，歪著脖子喊，“楓啊，你打吧，你可著勁地打啊，我準保不帶出聲的，來，狠狠打！”
“你以為我不敢打啊？”小楓順手抄起豎床頭的癢癢撓，朝紅兵屁股打下去。
紅兵咧著嘴喊道：“打得好，打，只要能出氣你就打！”
“好，我打！”小楓連日來的委屈和氣憤都用在了這把癢癢撓上，一下又一下，噼噼啪啪，疼啊，真疼，但紅兵的臉上是帶著笑意的，他想，有希望了，小楓的心結(jié)快要解開了……
這天星期天，紅兵來接小北，在路上，紅兵問：“北，累吧？”
小北說：“你想啊，一個姿勢一坐半天，手還不停地畫，能不累嗎？”
紅兵想，現(xiàn)在的孩子們也真是夠不容易的，但這話他沒說，只說：“北，今晚想吃什么？犒勞犒勞你。”
“吃，吃什么？欠外面那么多錢還吃，省省吧?！?/p>
紅兵聽了不由笑道：“我閨女咋就變這么懂事了，知道給老爸省錢了。沒事啊，一頓兩頓也吃不窮，再說了咱去年是投資太大，收支有點不太平衡了，不過轉(zhuǎn)過年來就好了。你喜歡吃什么，爸帶你吃去，再說了，你媽這段日子也夠辛苦的，也該給她放松放松了?！?/p>
“那好吧?！毙髡f，“那咱去吃巴西烤肉吧?！?/p>
紅兵說：“好啊，馬上給你媽打電話，要她在家不要做飯了，一會接上她吃巴西烤肉去。”
娘倆兒這邊通著話，紅兵的手機又來電了。說實話，紅兵最怕這個時候來電話，正是吃飯的點，不是要吃就是得請吃。
來電的卻是白爛漫，紅兵心說，這個白爛漫真是吃了豹子膽了，咋就這么不遮不掩地來電話呢，幸虧現(xiàn)在坐他身邊的是小北而不是小楓……瞅眼小北，還在同媽媽咕嘰著，紅兵便緊張兮兮地摁開接聽鍵，小心地“喂”了聲。
“儲哥！”白爛漫的聲音傳過來，“給你說個事，本不想說的，可還是覺得要同你說一聲?！?/p>
儲紅兵道：“唔，說吧?！?/p>
白爛漫說：“儲哥呀，我要回家了?！?/p>
儲紅兵說：“噢，是回家過元宵節(jié)呀，也對，除夕沒回，十五是該回去陪你媽過的?！?/p>
白爛漫道：“儲哥，過了元宵節(jié)我就不回來了。”
“噢?！奔t兵應著，“這是要多待些日子呢？”
那邊頓了一下，白爛漫又說：“你沒聽明白，儲哥，我是永遠不再回來了，不再回北京了?！?/p>
“?。渴裁矗俊眱t兵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你是說，你再也不回來，不回北京了？那你不是想在北京扎……”
白爛漫說：“是呀，我是想在北京扎根來著，可北京這地太硬了，我扎不動了……”
儲紅兵手足無措，這個消息來得太突然，他不知道該怎么往下說了，“你，你不是正努力著嗎？還有，你媽不是一直都以為……”
“儲哥，我不想再騙我媽了，否則我會后悔的。我可真不是人，我媽都快死的人，我還在騙她……儲哥，我這就回家把所有一切都告訴她，我相信我媽會原諒我的，我在北京努力了八年，我不想再努力下去了，我回家好好孝敬我媽，陪她開開心心地走完最后的日子?！?/p>
“……”
“儲哥，本來我不是想告訴你的，但思來想去，我走了，怕是再也見不到你了，我尋思著，咋也得告你一聲不是？我知道，你是一個好人，一會我就該上車了，儲哥再見?！?/p>
“別呀，你……”紅兵急了。
“還有事??？”白爛漫問。
“那錢……”
“沒事的，儲哥，等我回到老家辦張當?shù)乜?，我再發(fā)信息告訴你，你給我打過來就是了?！?/p>
“不是……”儲紅兵手足無措，小北突然在一邊加一句：“問問她在哪兒？”被小北一提醒，紅兵便回過神來，問道：“你在哪兒呀？”
白爛漫說聲“北京站”，隨后便掛斷了電話。
“北京站?！毙”编絿伭司?，然后指揮著已然有些木訥的爸爸說：“拐彎?！?/p>
紅兵問聲：“干什么呀？”
小北“嗨”了聲，道：“人家姓白那女的這就走了，再也不回北京了，你還不得送送人家呀?！?/p>
“噢?！奔t兵回過味來，趕緊拐彎，然后便向北京站的方向駛?cè)?，開了會兒，紅兵鎮(zhèn)定下來，突然想起了什么，奇怪道：“北，你咋知道是白爛漫呢？”也難怪紅兵納悶兒，為了不引起小北的疑心，他同白爛漫的整個通話都是“你我”，小北咋就斷定那人是白爛漫呢？
小北又“嗨”了聲，并奇怪地看他一眼，那意思是說這有什么大驚小怪的？紅兵不敢再問下去，只在心里說，現(xiàn)在的孩子呀，可真是精呢！
風馳電掣的，一會兒便到了北京站。停好車，紅兵下車，見小北不動，便問：“北，你不下來??？”
小北道：“我在這兒看車?！币妰t兵還愣著，便像驅(qū)趕蒼蠅似的揮揮手，“快去呀，別磨嘰了，再晚人家就上車了?！?/p>
這丫頭！紅兵心里一陣感動，感激地看眼女兒，便回身向前跑去，剛跑了兩步，只聽小北又在后面叫：“老爸，快去快回哦，別要我媽等太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