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楓終于來北京探親了。
金源時代五層的一家火鍋店,小楓、儲紅兵和布丁兩口子坐在卡式包廂里吃涮鍋。彩霞忙活著給小楓撈菜,邊撈邊說:“嫂子,你快吃,你看你都瘦了,比上次來瘦了,還不趕緊補(bǔ)補(bǔ)?!?/p>
“是嗎,我瘦了嗎?”小楓摸摸自己的臉頰,轉(zhuǎn)臉問儲紅兵,“紅兵我瘦了沒?”
儲紅兵正同布丁推杯換盞著,聽了這話也轉(zhuǎn)過臉來,“瘦了?沒看出來。”
彩霞撇撇嘴:“儲哥,瞧你這眼力,嫂子都瘦這樣了,還說她沒瘦,你看你看,你好好瞧瞧……”說著便把小楓的臉扭向儲紅兵,指著她的下巴說,“你看嫂子的臉都瘦出尖下殼來了,她原來哪這樣呀,你瞧,這里這里,嫂子你笑一下?!?/p>
小楓莫名其妙,擠出個笑容,彩霞像發(fā)現(xiàn)了新大陸,“嫂子,你瞧你眼角皺紋好幾條呢,儲哥,你還說她沒瘦,你這做老公的!”
“噢,瘦了瘦了?!奔t兵被彩霞嗆得不知該怎么搭話,便隨聲附和著。布丁嫌彩霞喳嘰,“哪來那么多話呀,嫂子哪里瘦呀,人家這叫不胖不瘦正好,哪像你都橫向發(fā)展了?!?/p>
彩霞瞪眼:“嫌我了是不是?嫌我了是不是?”
“不敢不敢,打死也不敢!”
一桌人哄笑。
彩霞喊小楓去洗手間,進(jìn)了洗手間,彩霞站在洗手臺前照鏡子,小楓覺得好笑,這彩霞跟個小孩子似的,來個洗手間只為照鏡子臭美。小楓洗手,彩霞說話了:“嫂子……”欲言又止。
“啊。”小楓甩甩手上的水珠,笑,“怎么了彩霞?”心想,是不是布丁在外有人的事被彩霞知道了,她是想跟自己訴訴苦。
“嫂子,”彩霞倚在洗手臺上,拉住小楓的手,“你不辭職了么,干嗎不來北京?”
還以為她要說啥話呢?小楓心里松口氣,笑道,“嗨,職是辭了,可沒法來呀,管女兒呢。”
“也是啊,可……嫂子,我發(fā)覺你還真?zhèn)ゴ?。?/p>
“偉大個啥?”
“把儲哥一人放外邊,你也放心?”
“有啥不放心的?”
“嫂子,你還真別說,從你這話上聽,你真是夠偉大的,要換上我呀,我可不放心,我非天天盯著他不可?!庇旨右痪?,“把他盯牢!盯死!”
見彩霞一副發(fā)狠模樣,小楓想,這女人一準(zhǔn)知道老公在外面的貓膩了,她受情傷了。小楓不知道說句什么話,只好以無限同情的眼神瞅著她,準(zhǔn)備聽她繼續(xù)叨嘮。彩霞見小楓這樣看她,暗自高興,我的天呀,這嫂子總算明白過來了,明白了就好,點(diǎn)到為止,不能往下說了,別嚇著她。想罷,沖小楓意味深長笑一下,便擺動著屁股往外走了。小楓被她弄得一愣一愣的,卻也來不及多想,便緊隨其后出了洗手間。
重新返回包廂,布丁見她倆回來,便高聲大叫:“可回來了,還以為掉進(jìn)去了呢,剛還跟儲哥說,準(zhǔn)備去后廚找個笊籬撈人呢?!?/p>
“去,沒見嫂子在嗎?沒正形?!辈氏监恋?。
“嫂子這不自家人嘛?!辈级⌒?。
小楓也跟著笑。剛剛坐下,卻覺右下腹疼了下,心想,壞了,這慢性闌尾炎怕是又要犯了。她的慢性闌尾炎有好幾年了,不經(jīng)常疼,也沒規(guī)律,不定什么時候就疼個三四天,那種疼的滋味還真沒法說,說疼不是疼,說難受不是難受,卻搞得你煩躁。每次犯的時候,小楓就想找個時間把它做了去,但醫(yī)生卻不主張做手術(shù),說這種病根本不算個病,如果做手術(shù)的話那就是治療過當(dāng)。
小楓掐掐小肚子,叫:“布丁,小步!”
布丁姓步,叫步來丁,瞧,他爹媽給他起得這名!只因他長得個小,就被人稱作布丁。小楓說,“小步你闌尾割掉沒什么不適吧?”
這家店的生意火爆,酒水免費(fèi)。彩霞渴了,正大口地喝著酸梅湯,儲紅兵扭頭打手勢,要服務(wù)生再上一瓶“牛二”。周遭亂糟糟的,他們倆都沒注意小楓的話。只有布丁聽清了,但是他直犯瞇糊,“什么什么?嫂子,你說什么?”
“我說你闌尾手術(shù)后沒什么不適吧?”小楓掐掐小肚子,提高了音調(diào)——今天她想同布丁好好交流下闌尾的問題。
“?。俊边@下三人都聽清了,大眼瞪小眼,都不知道丁小楓緣何蹦出這么一句。
“嫂子你沒事吧?”這回輪到彩霞以無限同情的眼神看著小楓了,她心想,嫂子被自己剛才在洗手間里的話刺激著了,開始說胡話了。
紅兵也愣住,他想,小楓怎會說出這么句沒頭沒腦的話?
布丁更加迷糊:“嫂子,我割闌尾?”
“啊?!毙饕娝麄兊臉幼佑X得好笑,想這仨腦子是集體進(jìn)水了。她笑,“喝迷糊了?我不是慢性闌尾炎嗎?犯起來倒不疼得受不了,可也挺難受的……幾月份來著,四月份吧,你儲哥說你割闌尾來著?!?/p>
儲紅兵酒意已被嚇沒了,此時的他已記起,那次白爛漫住院,他對小楓胡謅是布丁闌尾炎住院,急忙插話,“喝糊涂了,你不知道小楓,布丁這人膽子有多小,做個割闌尾手術(shù)都嚇得哆嗦?!闭f著去踹布丁腳,布丁疼得哆嗦,迷糊中已猜出個大概,“啊,是,是?!?/p>
彩霞瞧瞧這個,看看那個,剛想說話,卻被布丁踹了一腳。彩霞被踩急了,拿筷子甩過去:“你干嗎踹我?”
“對不起,腳癢癢,腳氣……”布丁一閃,忙賠笑。彩霞脾氣急,起身望著布?。骸澳闵稌r割過闌尾?!”
空氣瞬間凝固了。儲紅兵身上的汗都要出來了,老天有眼,謝天謝地,恰在此時,丁小楓桌上的手機(jī)響了……
小楓起身去聽電話,紅兵趕緊拭去額上的汗水。布丁沖彩霞瞪眼,“你個腦殘!”彩霞也咂摸過味來,知道里面肯定是有“典故”,她不好瞪儲紅兵,便去瞪布丁,“搞什么搞!”
小楓跑角落里接電話,是錢正奎,小楓就怕接到姐姐那邊的電話。她老怕姐姐那邊又出什么事端,這會兒因?yàn)樯碓诰┏?,就更加緊張,“姐夫,有事?。俊?。
錢正奎問她是不是在北京?小楓內(nèi)心忐忑,答非所問,沒事吧?姐夫?錢正奎笑一下,沒什么事,就是我今天要出發(fā),你姐一人在家我不太放心。小楓松一口氣,那王姐還挺好的吧?小楓所說的王姐,是姐姐那邊剛雇來的鐘點(diǎn)。錢正奎說還好,只是王姐畢竟剛來沒幾天,還不太熟。丁小楓猜到了錢正奎的意思,便說,“姐夫,我明天回,好不好?”
這個姐夫呀!小楓哭的心都有了。昨天她剛剛來京,她的計劃是在京待三晚的,周五回,不耽誤接小北回來過周末,可這剛待了一晚,兩口子還沒親熱夠呢,姐夫卻來這么個電話,可真是的。
瞅一眼紅兵那桌,熱氣騰騰的,看不清他們的臉,右小腹又疼了下,該死的闌尾!唉,小楓嘆口氣,郁郁地往回走。
“什么事?”見她回來,紅兵小心問道。
小楓看一眼紅兵,便把剛才錢正奎來電話的事說了,說完又說:“紅兵,我得回去?!眱t兵還沒說話,彩霞就咋呼開了:“為什么呀,你那是個啥姐夫呀?兩口子剛見面,就要你回去,可真是的!”布丁嫌彩霞說話難聽,不住地瞪她。彩霞不管那一套,“我不是心疼嫂子么,好不容易來一趟,又要走。”小楓笑,按按彩霞的手,“我姐都五十多了,鬧更年期呢,每天要喝中藥,姐夫又要出發(fā),沒辦法唄。”彩霞不說話了,紅兵說,“明天走,???”
“姐夫挺不放心我姐的,剛才我都答應(yīng)他今天回了?!毙髡f。
“嫂子,你家里事咋就這么多呀?”彩霞同情地說道,又瞅儲紅兵,“儲哥,你看嫂子多累心呢,你可得對嫂子好好的。”
“那是。”儲紅兵趕緊接話,他怕彩霞再說出什么話來。
回到住處后,小楓就開始收拾東西,儲紅兵一直緊張地看著她,看來看去,沒見小楓有什么異常表現(xiàn),才慢慢放下心來,想來想去,還真是多虧錢正奎這個電話,不然,后果簡直是不堪設(shè)想。紅兵想想該有所表示,便觍過臉來:“還真走呀?”小楓說,“不走咋的?”“再住一宿唄?!倍⌒饔H他一口,“那哪行,你不知道我姐,剛調(diào)理的差不多了,別因?yàn)榻惴蛞徊辉诩以亵[起來。”儲紅兵在一邊夸張地嘆氣,小楓道,“別整沒用的啊,那不是我姐嘛,別人我才不管呢?!?/p>
小楓背著包進(jìn)了檢票口,上車前想同儲紅兵再次揮手致意,可一回頭,剛才還站在檢票口的儲紅兵已經(jīng)沒影了。小楓郁郁地上了車,心想,儲紅兵還在生氣呢。剛才在來車站的路上,儲紅兵又小心地提及買房的事,小楓心情不好,吼道:“不買!你如果私自做主,我就跟你急!”
想到這里,小楓在心里嘆了口氣。說實(shí)話,儲紅兵關(guān)于買房的理論她接受,行動上卻不支持。當(dāng)然首先是經(jīng)濟(jì)原因,她覺得現(xiàn)在還有債務(wù),他們沒有閑錢;其次就是在北京買房并不是他們的剛性需求,他們在這個城市有住處;第三個原因是小楓想把儲紅兵牽回海州,在海州生活了幾個月,小楓才真正感受到這中小城市的安寧,大都市的一些元素海州有,而大城市的嘈雜紛亂緊迫,海州卻沒有,海州人過的是篤定悠閑的生活,再說,同樣的價錢,在北京只能買個百十平的兩居,而在海州恐怕三百平的別墅都要住上了。
當(dāng)然,第三個原因小楓沒說,她知道她把這個原因一說,儲紅兵就會急。她知道,儲紅兵現(xiàn)在最大的愿望就是在北京買套房,做個真正的北京人。
車到海州,天都黑了,小楓給丁小柏打手機(jī),想問問她是否在家?里面竟然提示說已關(guān)機(jī)。又往家里座機(jī)撥,響了半天沒人接。手機(jī)關(guān)機(jī),座機(jī)無人接,姐姐在哪兒呀?況且這個點(diǎn)王姐也該早下班回家了,沒辦法,還是撥給姐夫吧,問問姐姐能上哪里去?
可錢正奎的手機(jī)也不通,女聲提示:對不起,你所撥打的手機(jī)暫時無法接聽。小楓著了慌,聯(lián)想起中午姐夫打電話時的情景,想想,才覺得當(dāng)時姐夫就有點(diǎn)不正常,好像是有心事的樣子,但自己當(dāng)時卻沒多想。
車進(jìn)了站,小楓匆忙背包下車,正想打車,卻見一個人在出站口向她招手,是杜鵬程。
他來接自己?
小楓顧不上多想,小跑過來,上車剛剛坐定,就急問:“杜總怎么回事?”她知道,杜鵬程和錢正奎關(guān)系非同小可,他一定知道真相。
小楓很快便從杜鵬程的嘴里得知了事情的真相,這個真相卻讓她大吃一驚,這時她才知道,“百合春天”的老板叫劉葉,便是那個長發(fā)女人。也就是說,錢正奎和劉葉是情人;也就是說,這多半年來,丁小楓一直在姐姐的情敵處做美容。
多么崩潰的真相!
小楓自從在“百合春天”做過護(hù)理后,就勸丁小柏也去做,丁小柏嫌麻煩,說太遠(yuǎn),有那時間還不如搓幾圈麻將。說過幾次,丁小柏不為所動,小楓也就不再說了。前段時間,小楓去做護(hù)理,正好店里搞活動,美容師便給了她幾張代金券,要她幫忙宣傳宣傳。那次護(hù)理回來小楓直接去姐姐那邊,在樓道口碰到了李秀琴,便隨手把幾張代金券扔給了她,要李姐抽空去做做。李秀琴還挺高興,說哪一天拉著小柏一塊去。小楓也沒把這事當(dāng)真,姐姐肯定是不會去的。
開始的時候,代金券在李秀琴手里也沒派上用場,眼看就要過期,便來敲丁小柏的門,說要去“百合春天”,也活該出事,一貫對美容有所抵觸的丁小柏不知抽了哪門子瘋,竟然一拍即合:好,去看看。
兩人打車按著上面的地址來到了“百合春天”,客人挺多的,只能先做一個,丁小柏高姿態(tài),要李秀琴先做,她自己閑來無事,就轉(zhuǎn)著玩,這一轉(zhuǎn)就轉(zhuǎn)到了三樓,也就是劉葉的私密空間。劉葉把一二層打造成了美容會所,三樓用于家用,并且樓梯口還安裝了一個推拉門,加把暗鎖,平時外人是進(jìn)不到三樓的。這天也該有事,劉葉走得急忘鎖門了。丁小柏見三樓有個門,就過去輕輕一拉,門開了。
按說,推開門知道是人家的臥房,應(yīng)該到此止步了,可她是丁小柏呀,特悶事,推開門后就又瞅了一眼,這一眼便瞅見了床頭掛衣架上的一件男式風(fēng)衣,顏色很特別,非黃非綠非藍(lán),像極了錢正奎的那件風(fēng)衣。按說衣服相同的多了去了,但錢正奎的那件不同,他的右衣襟上有一小塊指甲蓋大小的黃色污漬。前天錢正奎穿戴整齊剛想出門,正好見丁小柏在吃臍橙,錢正奎在南方當(dāng)過兵,對臍橙情有獨(dú)鐘,忍不住嘴饞上來叨了一口,沒承想一滴橙汁就滴到了前衣襟上,就為這丁小柏還數(shù)落了他幾句,滴到衣服上的果汁是很難去掉的。
鬼使神差,丁小柏想看個究竟,就躡手躡腳地過去……那塊指甲蓋大小的黃色污漬一時就刺痛了她的眼。
昨晚,錢正奎從外面應(yīng)酬回來,丁小柏見他只穿一件襯衣,問他風(fēng)衣呢?錢正奎說放洗衣店里干洗了。丁小柏聽后白他一眼,“這還差不多,知道愛惜了?!碑?dāng)時錢正奎“嘿嘿”一笑,“當(dāng)然,女兒買的嘛?!?/p>
丁小柏摸著這件質(zhì)地良好的風(fēng)衣,渾身就像打擺子一樣抖個不?!?/p>
這時候,她聽到樓梯上傳來腳步聲,并聽到一個女子的聲音,“小妹,客人多嗎?”
上樓來的劉葉見自己屋里多了一個肥胖女人,那個女人站在床邊,手里還拿著老錢的那件風(fēng)衣,昨晚老錢走的時候忘穿了。
劉葉心中不悅,心想這個女人懂不懂規(guī)矩,怎么亂翻起人家的東西?便說道:“女士,你走錯了吧,這是我的私人空間,會所在下面。”
接下來的情形可想而知,丁小楓像只母老虎一樣叫著撲上來撕扯劉葉。劉葉沒提防,她的第一反應(yīng)是遇到神經(jīng)病了,她被動地招架,沖樓下喊,“小妹快上來,快把這個神經(jīng)病攆走!”
聞訊趕上來的女孩們面面相覷,因?yàn)榕峙说囊恢皇诌习宓念^發(fā),劉葉被扯得嗷嗷直叫,為了減輕疼痛,她的兩手就緊緊地攥著丁小楓柏的胳膊,這下就給了丁小柏可乘之機(jī),她騰出一只手來就給劉葉的臉上來了一下子,這一下把劉葉打急了,大喊道:“你們傻呀,快上呀!”
女孩們?nèi)鐗舫跣眩娂娚蟻碇鷳?zhàn),抱腰的抱腰,拽胳膊的拽胳膊,掰手的掰手,這樣,劉葉才得以擺脫丁小柏的撕扯。劉葉捂著半邊臉拖著哭腔說:“我跟你無冤無仇,你干什么跑我家撒潑呀?”
丁小柏的勁頭十足,女孩們稍一懈怠,她便又像猛虎一樣撲過來,當(dāng)然,這次她的武器不只是拳頭,她還動用了嘴巴,漫罵著,咆哮著:“臭不要臉,搶我的老公……”
劉葉蒙了,天哪,這是錢正奎老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