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難的童年

歐陽海

１９４０年農(nóng)歷十月二十三日，一個凄風(fēng)苦雨的夜晚，歐陽海誕生在湖南桂陽縣蓮塘區(qū)老鴉窩村一個貧農(nóng)家里。歐陽恒文夫婦望著這個初生的兒子，滿面愁容：愁吃、愁穿、愁“兩丁抽一”。有了小海，老大歐陽增龍將被抓去當(dāng)壯丁。為了保住全家唯一的勞動力，父母給小海取了個女孩的名字——歐陽玉蓉，瞞著偽保甲長和左右鄰居。誰知兩個月以后，狠心的保長還是把小海的大哥抓去當(dāng)兵了。

家里抽走了一個強壯勞力，剩下老的老，小的小，病的病，再加上抽筋的租子，剝皮的債，生路簡直全給堵死了。１９４８年臘月，爹爹犯了氣喘病，媽媽也積勞成疾躺倒了。小海只得提根打狗棍，領(lǐng)上剛會走路的四弟出外討米。

這一天，北風(fēng)吹得很烈，空中又揚起了小雪。小海拿一頂破草帽，給弟弟遮擋風(fēng)雪，一路照應(yīng)進了沙溪。兄弟倆走東家，串西家，討得了一碗熱菜湯，給弟弟喝了，討得了半碗剩稀飯，也給弟弟吃了，討得了幾塊紅薯，小海揣在懷里，一口也沒動，這是老弱爹媽的救命糧呵！眼看太陽壓山，山色變深了，又冷又餓的小海兩腿打顫，領(lǐng)了弟弟一步一步往回挪。路過地主劉顯仁家的黑漆門樓時，突然竄出一條黑毛大狗，按住小海和四弟連撕帶咬。小海掄起棍子左右亂打，拼死命護救弟弟。狗打跑了，兄弟倆腿上、臂上被咬傷了好幾塊。不住地淌著的血，滴在了白雪地上。小海沒掉一滴淚，他永遠記住了這樣的屋，這樣的門，這樣兇狠歹毒的富人心。

回到家，媽媽摟住兩個孩子，哭成了淚人。媽媽邊哭邊說：“劉家的心哪是肉長的，真比蛇蝎還狠哪！”

小海說道：“媽，從今往后，我餓死也不去討米，苦死也不登地主的門了！等爹病好些，我跟爹上山燒炭去?！?/p>

媽媽說道：“大風(fēng)大雪沒吃沒住的，你爹還頂不住，你這瘦小孩子，怎受得了啊？”

小海說道：“不礙事，我不怕苦累的。媽你不要愁，我干活養(yǎng)你?！?/p>

媽媽聽見這個不滿１０歲的伢子，說出這么叫人辛酸的話，忍不住傷心，哭得越發(fā)厲害了。

８歲的歐陽海，就到深山野嶺里砍柴燒炭。天冷，父子倆凍得渾身打抖，也只燃些茅草干枝取暖，舍不得燒塊好炭。小海的腳凍裂了，出了血，血又凝成了冰，剛強的小海卻沒叫過一聲苦。上市賣炭，往返四五十里，一擔(dān)４０多斤。一次壓得嘔了血，懂事的小海一聲沒吭，不讓憂愁的父母知道。

柴刀磨窄了，小海長大了。

１９４９年的殘冬。一天，爹爹挑了老大一擔(dān)上好桐木炭，去大鄉(xiāng)趕場。剛上１０歲的小海，留在窯上，連踢帶打地忙了一整天。太陽墜下山脊時，又趕忙劈柴起火，蒸上了一鍋糠菜團子，坐在火邊等爹爹回來。

歐陽恒文回來時，興奮地說：“咱一家的骨血也快讓這幫惡鬼吸干了，應(yīng)該換換天地了！”

小海不解地問道：“換天地？天地怎么換啊？”

歐陽恒文說道：“你年紀(jì)小，不知往事呵?。玻岸嗄昵?，一支起義軍開進湘南，搞了一場農(nóng)民大暴動，殺了土豪劣紳，分了水田旱土，以后上了井岡山，投了毛委員。咱們這里沒動手，可也聽了不少傳聞呵！聽說這個隊伍是專門跟地主官紳做對頭，搭幫窮苦人的。今天，我在場上遇見幾個老伙計，說這個隊伍還是毛委員領(lǐng)的兵，破了衡山，近了桂陽，又快打回來了?！?/p>

小海急切地問道：“這是個什么軍??？”

歐陽恒文興奮地答道：“山外傳遍了，那隊伍叫人民解放軍！”

小?？旎畹卣f道：“這個軍若一進山，咱們可得該好了！”

從這以后，小海日里盼，夜里盼，做夢也想早見到那個救苦救難的解放軍！

這天早晨，東方的云團剛剛?cè)窘鹜讣t，小海已經(jīng)拿起系了木鉤的攏柴繩，出門上山了。這個孩子勤勞肯干，待父母知疼知熱的。他想趁回窯以前拾些干枝子，給屋里起火，免得媽媽淌雪爬坡的，多受勞累。小海順山往下找，將撿得的樹枝一小抱、一小抱地放在路邊上。忽見從山腳邊轉(zhuǎn)過來了一隊槍兵，一共有十多個人。想躲，躲不開，人馬已經(jīng)走近了。

小海站在路旁仔細一看，只見這些槍兵穿一身草綠色的衣褲，鞋子圓滾滾的，一走當(dāng)當(dāng)響。更奇特的是人人帽子上綴一顆亮閃閃的紅星兒，胸前戴了一個白底紅邊的布牌牌，上面印了幾個黑字，小海只怪自己沒念過書，硬是識不得。領(lǐng)頭的是個健壯漢子，膀大腰粗，銅澆鐵鑄似的，結(jié)結(jié)實實。圓臉大眼睛，生得英氣勃勃。身上挎了一只盒子炮，還系著一塊飄動的紅綢，神氣極了。小海前后望了望，覺得這些槍兵和往常見的不一樣。你看，個個臉上紅撲撲，笑盈盈的，不像催款抓丁那一幫，吹胡子瞪眼的，帶著滿臉兇相。

小海正在沉思默想，那個帶頭的先發(fā)問了：“小鬼，上老鴉窩沒走錯路吧？”

大膽的小海反問一句：“去那兒干什么，捉誰呀？”

站在旁邊的一個小戰(zhàn)士邊笑邊說：“他是周隊長。放心，捉人的家伙，早叫我們給捉了，現(xiàn)在沒人再敢捉你了！”

周隊長攏住小海的肩頭，親切地說道：“小鬼，別怕，我們是共產(chǎn)．黨、毛主席的隊伍，是解放軍……”

小海激動地問道：“真的呀？解放軍？”

小戰(zhàn)士指著自己的胸章，說道：“這還假得了。你看，這不是印得清清楚楚，‘中國人民解放軍’嗎！”

小海問道：“你們是專門救苦救難、搭幫窮人的隊伍？”

周隊長說道：“是啊，毛主席派我們進山，幫助這里的窮苦鄉(xiāng)親翻身解放??！”

小海伸出凍得紅腫的小手，拉住周隊長，眼含熱淚說道：“我們?nèi)依闲。謇锏氖迨宀?，盼你們盼得好苦??！?/p>

滿懷激情的小海做了解放軍們的向?qū)?，帶領(lǐng)工作隊進了老鴉窩。

工作隊入村以后，人們的情緒，簡直是旺火塘里點爆竹，里外一齊熱。他們打擊土豪劣紳，小小的山村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大變化。為了紀(jì)念這個政治上、經(jīng)濟上的大解放，“老鴉窩”改成了“鳳凰村”。

小海當(dāng)上了兒童團團長，整天站崗放哨，忙得上氣不連下氣兒。村路顯得寬敞了，房架顯得挺妥了，人更顯得硬朗、靈動了。爹爹從前病懨懨地打不起精神，現(xiàn)在扎著牛皮帶，戴著紅袖標(biāo)，大蓋槍一背，脊背崩崩直，走起路來鐵鐵實實的，沒一點病相了。媽媽過去瘦得皮干骨頭大，一天到晚凈是長吁短嘆，如今人胖了，臉紅了，東奔西跑搞支前，樂得逢人就搭話，好像山水開了閘。

與“解放軍”結(jié)緣

１９５０年驚蟄過后，周隊長約請幾位苦大仇深的老農(nóng)，幫助兒童團細算了地主惡霸的剝削賬，回憶了自家經(jīng)歷的血淚史。孩子們心里點起了長明不滅的一團火，天天盼望全鄉(xiāng)開大會，好好斗斗地主劉顯仁。

這天夜里，三星剛剛偏西，小海便起床吹哨，催促小朋友吃飯、集合，整隊出發(fā)了。年小的妹子們腿腳不硬實，翻坡越坎進入會場時，祠堂大院里已經(jīng)是人山人海了。墻頭上，樹杈上，廂房屋頂上，都占上了人。這么紅火熱鬧的場面，孩子們還是頭次見哩！

小海同喜伢子等幾個人，去主席臺站崗，路過虎頭青磚階梯時，只見劉顯仁身披一道五花索，跪在一旁土地上，弓腰探頸子的，在朝四下里望風(fēng)！小?？戳撕鹊溃骸肮蛑?！松巴巴的，你吃了稀泥爛糞了，不許抬腦殼，不許東張西望！”

劉顯仁嚇得篩糠籮面似的，哆哆嗦嗦，跪成了個彎頭棍兒。

大會開始以后，歐陽恒文跑近臺階，指著地主劉顯仁的鼻子控訴道：“黑心鬼！我沒想到你劉顯仁有今天，你也沒想到我歐陽恒文也有一個出頭日吧？你叫的什么顯仁，你顯的什么仁！我歐陽一家祖孫四代給你劉家當(dāng)牛做馬，多少年來，沒吃過一頓飽飯，沒穿過一件暖衣，人口越過越稀，凍死餓死了多一半??！那一年，我海伢子剛落地，你就勾搭保長逼我們借債買壯丁。狼心狗肺的，你這一手整整榨了我們十年呵！你看沒得油水了，又抓走了增龍。兩個伢子風(fēng)里雪里去討米，你還放惡狗咬，你、你真比惡狗還惡呀！……”

歐陽恒文氣得渾身顫抖，講不下去了。

站在旁邊執(zhí)勤的小海，聽了這些句句扎心的話，想起狗地主派人抓走他大哥，想起風(fēng)雪天放狗咬他的情景，氣恨得無處發(fā)泄，一眼看見臺階角上放著一桶冷水，猛跑過去，提了起來，照準(zhǔn)劉顯仁的禿頭，嘩的一聲澆了下去。劉顯仁嚇得縮起脖子癱倒了。

歐陽恒文的控訴激起了人們的滿腔怒火，一樁樁，一件件，揭發(fā)控訴了地主的罪惡，只斗得劉顯仁理屈詞窮，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垂下了頭。

山頂積雪化凈了，小溪流水發(fā)響了，楊柳枝頭拱出了銀亮的絨芽，向陽坡上涌出了一片新綠。鳳凰村也和全區(qū)一樣，實行了土地改革，全村到處出現(xiàn)了新氣象?？墒?，從昨天起，久不見淚的小海，一連哭了好幾場。為什么？解放軍接受新任務(wù)準(zhǔn)備開走。真的，從小海帶工作隊進村那天算起，差不多半年了，小海天天像“小尾巴”似的跟著解放軍。戰(zhàn)士們干什么，他跟在后面幫著做什么；他經(jīng)常起早貪黑搭幫孤苦戶擔(dān)水，拾柴，掃院子，簡直成了一個不穿軍裝的“小大軍”。班里想借個扁擔(dān)繩子，針頭線腦什么的，小海是甘心樂意去跑腿兒。小海愛大軍，從根子上說，還是和自己的命運緊密相連的。如今大軍就走了，怎么叫他舍得了呢！

昨天，小海見工作隊的叔叔們，里里外外的，忙得手腳不停閑，不知是個啥意思。小海走進增玉家，見炊事員老馬正在院里劈木柴，才知道了大軍要開走的消息。

老馬嘆口氣說道：“本來周隊長想半夜悄悄走，免得驚動鄉(xiāng)親們?？墒牵D(zhuǎn)念一想，又怕讓鄉(xiāng)親難過，所以事兒也就不保密了?！毙『柕溃骸白〉煤煤玫模趺匆吣?？”老馬笑道：“干革命嘛，就得隨時準(zhǔn)備執(zhí)行新任務(wù)呵！”小海說道：“我也要跟你們走，你們上哪兒，我上哪兒，我要當(dāng)兵！”老馬說道：“當(dāng)兵？好！讓我先考考你，為什么當(dāng)兵？”“你聽?！毙『＿呎f邊唱了起來：“我為誰人來打仗？為誰來打仗？我為誰人扛起槍？為誰扛起槍？為革命，為祖國，我為自己來打仗。為了你，為了他，我為人民扛起槍。我為人民，人民為我，人民解放我解放……”老馬聽完笑道：“你真是個機靈鬼，現(xiàn)買現(xiàn)賣倒有兩下子，唱得可釘可鉚的。不過，參軍的事我管不上那一段，你還是去找找周隊長！”

小海滿懷信心地跑出大門口，正巧碰上了周隊長。

小海上前說道：“周叔叔，隊伍出發(fā)，可別忘記喊我呀！”周隊長悟出了小海的意思，故意打岔說：“叫你？這回路熟了，不用帶啰！”小海說道：“這回我不是當(dāng)向?qū)?，是跟你們一塊兒走，去搭幫窮人鬧翻身?！敝荜犻L說道：“怎么，想當(dāng)兵嗎？”小海說道：“不光想當(dāng)兵，我還得當(dāng)個小趙那樣的兵。槍打不倒，極勇敢的。”周隊長問道：“哪個小趙？”小海答道：“三連通訊員嘛，帶傷打土匪，不是評上人民功臣啦？”周隊長說道：“噢！那可是個好樣的。學(xué)小趙，好啊，人小志大嘛！可惜你還太小……”小海說道：“小點靈巧，爬山跑路我保證不落后，還不行嗎！”周隊長說道：“不行。我看你還是多吃多喝，加點勁兒長，等長大了，當(dāng)個好兵沒問題?！?/p>

第二天，戰(zhàn)士們整好裝束，同鄉(xiāng)親們告別。村里人扶老攜幼一直送到山邊分道口。幾個苦大仇深的翻身老農(nóng)，見子弟兵一步一步地走遠了，難過得止不住地流淚。

小海緊緊拉住周隊長的手，送了一程又一程。翻上一道陡坡，周隊長回身攏住小海的肩頭，深情地說道：“海伢子，別送了！你的心思我明白。莫性急，打定了主意，遲早準(zhǔn)成功。以后，說不定我們還會見面呢！”“一定得在隊伍里！”

“那更好了，再見吧！”周隊長用手指給小海梳理一下被山風(fēng)吹亂了的柔發(fā)，猛一轉(zhuǎn)身，向山下大步走去。

小海站在山頭上，目送自己的親人，漸漸地隱入朝霞彩云里。

激烈的階級斗爭養(yǎng)育著這棵無產(chǎn)階級的幼苗。歐陽海懷著對黨對政府無限感激之情，積極地參加村里的工作。他擔(dān)任了農(nóng)會的義務(wù)通信員，打水、掃地、送信、砍柴。村里成立初級農(nóng)業(yè)社，他當(dāng)上了記工員，轉(zhuǎn)入高級社，群眾又選他當(dāng)會計。他關(guān)心群眾，熱心地幫助沒有勞力的人家干活，還把自己勞動所得的糧食送給他們。他大公無私，有些人認為是“吃虧”的事，他干；別人感到是困難的事，他干。

某探礦隊需要臨時工，社里派歐陽海和幾個年輕人一起去支援，月終領(lǐng)到了一筆工資，他說服同伴全部交給社里發(fā)展集體生產(chǎn)，而按農(nóng)業(yè)勞動記了工分。

入伍一年當(dāng)上班長

歐陽海向往著保衛(wèi)祖國的崗位。解放后，他急切地渴望成為一名解放軍戰(zhàn)士，每次征兵，他都積極報名，然而由于年齡等種種原因，一直未能如愿。他對好友廖玉碟說：“今年不行等明年，明年不行等后年，我非要當(dāng)上解放軍不可！”

１９５８年冬天，歐陽海到了應(yīng)征的年齡了。他跑了幾個地方去報名，可是都撲了空。第二天新兵在沙溪集合時，沒報上名的歐陽海纏住兵役局的干部苦苦要求。領(lǐng)隊的同志被他的熱情感動，額外地批準(zhǔn)他入伍。他向母親告別的時候，說：“媽媽，過去我們窮人沒有槍桿子，受盡地主惡霸的壓迫剝削。今天我拿起槍，是為了保衛(wèi)我們幸福的新生活呀！”當(dāng)時歐陽海正在水泥廠做工，就在他離開家鄉(xiāng)的前夕，還在工廠里連續(xù)干了一晝夜，第二天才興高采烈地踏上新的征途。

歐陽海穿上了棕綠色的軍裝，長期夢寐以求的愿望終于實現(xiàn)了。他滿懷激情在日記中寫道：“干吧！祖國到處都是春天，到處都是家鄉(xiāng)。祖國??！今天你需要我，這是我無比的光榮！”

一來到連隊，他就貪婪地讀黃繼光、董存瑞、劉胡蘭等英雄的故事。英雄的形象經(jīng)常在他的腦海里閃現(xiàn)。他恨自己出生太晚，沒有趕上那英雄輩出的戰(zhàn)爭年代！他渴望著為人民立功當(dāng)英雄，把自己的一生獻給祖國。有一天，他看了電影百萬農(nóng)奴站起來，想到自己的童年真和黃連一樣苦，沒想到，過去西藏的農(nóng)奴比黃連還要苦十分?？赐觌娪?，歐陽海全身熱血沸騰，怒火填膺，他含著淚花跑到連部激動地說：“指導(dǎo)員，我要到西藏去，為西藏人民．報仇！”指導(dǎo)員拉著他爬上山頂，面對著波濤洶涌的大海，手指著遠方：“你看，美蔣匪幫就在祖國的大門口磨刀，人民要我們把守住祖國的南大門，這里就是我們的戰(zhàn)斗崗位！”

歐陽海明白了當(dāng)前工作的意義后，就滿懷熱情地投入到施工任務(wù)中去。

在施工中，他積極苦干，扛木頭，別人扛一根，他扛兩根；別人一天跑四趟，他跑五趟、六趟；鞋破了，他光著腳干；腳板磨破了，他撕塊舊布包著繼續(xù)干；別人休息，他還在工作。提起歐陽海的干勁，連隊干部說：我們都不敢表揚他了，真是怕累壞了他?。∮幸惶欤B隊轉(zhuǎn)移工地，山上有幾十根木料要搬到公路上來。吃午飯的時候，排長分配三個戰(zhàn)士下午完成這項任務(wù)。歐陽海放下飯碗就跑上山去。午休起床后，三個戰(zhàn)士滿山遍野尋找那堆木料，一根也沒有發(fā)現(xiàn)。大伙正在納悶，歐陽海滿身汗水跑了回來。三個人的工作，他一個人就悄悄完成了。

歐陽海入伍才三個月就加入了共青團，并且以出色的勞動為人民第一次立下了三等功。歐陽海入伍一年后，就被提升為班長。為了搞好全班，他處處帶頭，努力工作。五次射擊，他四次優(yōu)秀；體育科目，上級要求單雙杠完成三個練習(xí)，他提前完成七個。學(xué)戰(zhàn)術(shù)，他白天摸爬滾打，夜晚深鉆教材，熟悉條令。班長的模范行動鼓舞了全班的同志，僅僅幾個月的時間，他領(lǐng)導(dǎo)的四班就成為全師的戰(zhàn)術(shù)標(biāo)兵班。歐陽海第二次立下了三等功。

以“干革命”的精神修路

１９６０年５月，歐陽海光榮地加入了中國共產(chǎn)．黨。他曾對戰(zhàn)友說：“我們?nèi)朦h宣誓時說為共產(chǎn)主義奮斗到底。為共產(chǎn)主義奮斗，絕不是一句空話，那就是干、干、干，盡心盡力地干，忘我地干，什么也不怕地干，一直干到停止呼吸！”他開始如饑如渴地學(xué)習(xí)毛主席著作。他只讀過一年半書，初學(xué)毛主席著作非常吃力。他手里拿著字典，隨時查閱生字生詞。他憑著頑強的毅力，讀完了毛澤東選集一、二、三卷。從毛主席的教導(dǎo)中，他懂得了一個革命戰(zhàn)士應(yīng)該如何改造自己，改造世界。他的精神面貌起了深刻的變化，他關(guān)心著國內(nèi)外大事和全人類的解放事業(yè)，并隨時準(zhǔn)備獻出自己的一切。在筆記本上，他記下了這樣的話：

“……人民革命的勝利，是要千百萬人的犧牲去換取的，為了勝利而承擔(dān)這種犧牲，是我們共產(chǎn)．黨人最大的驕傲和愉快?！?/p>

“如果需要為共產(chǎn)主義理想而犧牲，我們每一個人都應(yīng)該也可以做到臉不變色，心不跳?！?/p>

“一個人的生命和無產(chǎn)階級永葆青春的革命事業(yè)聯(lián)系在一起，那是無尚的光榮！”經(jīng)過長期刻苦的學(xué)習(xí)，歐陽海的思想提高到了一個新的高度。他雖然是一個普通的戰(zhàn)士，但他的目光卻注視著全世界。他覺得作為一個共產(chǎn)．黨員，每時每刻都應(yīng)該努力工作，挑重擔(dān)子。

部隊參加修建鐵路時，歐陽海正患著嚴重的腹瀉病。領(lǐng)導(dǎo)上決定讓他在營房休養(yǎng)。他急忙跑到連部，懇切地要求：“連長，我是黨員，全連都去支援社會主義建設(shè)，我怎么能因為一點小病就待在家里?！边B長關(guān)云貴架不住他再三再四的懇求，終于批準(zhǔn)他來到了工地。

修路工程時間緊任務(wù)重，為了加速工程進度，領(lǐng)導(dǎo)上決定各排成立突擊組，開展紅旗競賽。動員大會上，歐陽海一把將紅旗奪在手中，“誰也別想把這桿紅旗奪走！”他帶領(lǐng)全組挑土，每人都是雙擔(dān)，來回都是小跑。你追我趕，第一天評比，別的組每人平均１４０擔(dān)，歐陽海的紅旗組每人平均２００擔(dān)，大大地超過了規(guī)定的指標(biāo)。接連一個半月，紅旗一直保持在歐陽海手中。工程進度天天上升，歐陽海卻一天天地消瘦下來，領(lǐng)導(dǎo)上強迫他去住院休養(yǎng)，他硬“賴”在工地上不走。

一次，歐陽海領(lǐng)著幾個同志去鋪設(shè)一條排水涵洞，任務(wù)雖緊，他卻時時提醒同志們注意質(zhì)量。他翻山越嶺找來合用的石板，細心地鑄造水泥涵管，任務(wù)又提前完成了。他在洞口精心地塑了兩顆五角星，正正規(guī)規(guī)地刻上三個大字：“干革命！”

年輕的歐陽海為什么這樣堅強？在他日記本上，我們找到了答案：“我是毛澤東時代的青年，我的一切都要像鋼鐵一樣，我的頭腦，我的胸懷，我的意志！”多么驚人的毅力！多么火紅的心！多么堅強的戰(zhàn)士！

有人說：“在飛翔中識別鳥兒，在奔跑中識別馬兒，在疆場上識別勇士?！睔W陽海在這些平凡的勞動中，表現(xiàn)出不愧為一個不平凡的英雄。

畫出了我們的民氣和軍心

鳴蟬噪叫，垂柳拂波，已是仲夏季節(jié)。這是歐陽海在部隊里度過的第二個夏天。部隊突然停止了緊張的軍事訓(xùn)練，接受了一項緊急任務(wù)：幫助一座國防礦山修筑運輸鐵路。這項任務(wù)，是在蘇聯(lián)撕毀合同，撤走專家，造成工程停頓的情況下受領(lǐng)的。

部隊以急行軍的速度出發(fā)了。湖南的夏季，雨水特別多，空中一片云，地上一汪水。部隊行動，正趕上了這場開門雨。

一天中午，山巔霧散，頭頂云開，天，忽然放了一個半邊晴。不料，半夜一過，西南方突然涌起了烏黑的云頭，剎那間，哧拉拉一道閃電，隨后是一響震心充耳的炸雷，疾風(fēng)卷蔓草，接著落下了一場滂沱大雨。

歐陽海帶完了一班哨，頂雨回房。路過干涸的小溪時，見急水已經(jīng)漲過了膝蓋。雨越下越大。歐陽海想起山坡上的臨時倉庫，那里堆放了上千袋水泥和施工器材，萬一上了水，可不糟了？想起這些，急步返身向倉庫奔去。

這是一個大約５０平方的簡易倉房，圓木支架，竹編圍墻覆了泥草，頂上蓋了油氈、黃茅和大雨布，是倉促間搭起的一個草棚。

歐陽海走近一看，大吃一驚，庫房里的水已經(jīng)漫了半尺多深，到處飄滿了樹葉和雜草。渾濁的浪頭打在泥壁上，嘩啦啦一掉一片。歐陽海開亮手電，掃視了一下四周，只見后墻角上一股山洪，推破了竹壁，沖得一根木柱前搖后晃，帶動半面山墻嘎軋軋直響。房倒屋塌的危險，迫在眉睫！歐陽海猛躥上去，攏臂抵肩頂住立柱。正在焦急無策之際，忽見一道電筒光閃過，聽到有人在急促叫喚：“快，防洪墻沖倒了，快搬石頭堵口子！”另一個人急喊道：“不行，這兒也開了！”

歐陽海用盡力氣喊問了幾聲，才弄清是衛(wèi)生員孫連希和通訊員小張去團部送病號，回來路過這里。兩個小鬼見狀便奮不顧身干開了。

歐陽海叫道：“小孫、小張，你倆趕快分頭去喊人，我在這里守??！”

一句話點醒了，兩個人飛快跑走了。

歐陽海一面用力頂著棚柱，一面四下觀察水勢。他想找個支撐物，哪怕搬塊大石頭也好，可是一步也挪不得呵！歐陽海正在心急如焚時，猛聽得咔嚓一聲響，柱子底部被水沖開，橫梁傾斜，忽地一下砸了下來。歐陽海倒在泥水里，一躍而起，舉起雙手擎住砸下的橫木，咬緊牙關(guān)堅持著頂住了……

不知過了多久，望見了手電光，又聽見了人聲喧嚷，這時才覺得身上減輕了重量。房蓋掀動了一下，閃出一個寬厚結(jié)實的胸膛，仰頭一看，卻是關(guān)云貴。

關(guān)連長奮力撐起橫梁，急切而關(guān)心地問道：“怎么樣，負傷了嗎？”

歐陽海得了緩沖，深深地吸口甜絲絲的雨氣，答道：“沒事兒！”

關(guān)連長擦了擦臉上的雨水和汗珠兒，笑道：“歐陽海呀，你不是常說立木抵千斤嗎？今天咱們倒真當(dāng)上柱子了……”一語未了，只見歐陽海癱軟地滑了下去，周圍的人忙關(guān)心地問候，擔(dān)心他是受了內(nèi)傷。歐陽海掙扎站起，說道：“沒關(guān)系！手腳麻木了，活動活動就沒事了?！?/p>

昨夜還是暴雨傾盆，今日黎明卻是一個大好晴天。四班戰(zhàn)士們正在說笑著修整檐邊茅草，疏通排水溝。這時只見衛(wèi)生員孫連希喜眉笑眼地走近問道：“喂！你們班長呢？”

性格憨實的李普生說道：“真怪，我們班長節(jié)假日從沒睡過懶覺，今天不知怎么搞的，號音吹得老響，可連蚊帳也沒掀?！?/p>

小孫笑道：“行了，行了，這回叫他補補舊賬吧！”

李漢民問道：“小孫，看你那個樣子，稀奇古怪的，是不是你……”

小孫攀住小李的肩頭，嘁嘁喳喳，邊講邊笑?；仡^一望，見關(guān)連長和幾個排長一齊站在那兒，注視自己，只好實說了：“連長，昨晚上歐陽海大腦受了輕度震蕩，我怕今天再開工，勸阻不住，悄悄下了一些安眠藥，劑量大了點，現(xiàn)在還沒醒哪！”

關(guān)連長笑道：“你這個小鬼，以后吃你的藥，倒真得提高點警惕性?！币痪湓挵汛蠹叶级簶妨恕ＰO笑道：“這個醫(yī)法，不過偶爾用一下，成不了常規(guī)的。”

關(guān)連長說道：“告訴伙房，等歐陽海醒了，煮碗熱面給他吃?！?/p>

小孫說道：“放心吧連長，我早準(zhǔn)備啦?！?/p>

關(guān)連長和排長們一道出了營區(qū)，沿鐵路線往前走去。到了前面轉(zhuǎn)彎處，見墊高夯實的路基已經(jīng)被沖毀，變成了亂糟糟的一片稀泥巴，滿處溝溝坎坎不像樣子了。

二排長怔了一會兒，說道：“看看，大伙兒累死累活的，折騰了這么多天，好不容易冒出一點路芽芽，這一家伙全給推了光頭了！”

一排長說道：“唉，老天爺搗亂也會看風(fēng)色，別處全是好好的，單單弄垮了二排突擊的這一段?！?/p>

關(guān)連長笑道：“那么，咱們坐個圓圈，蒙頭大哭吧！”

二排長說道：“苦戰(zhàn)得來的成績，一夜報銷了，我是怕戰(zhàn)士們的情緒受影響啊！”

關(guān)連長說道：“立柱抵千斤嘛！碰上點挫折，咱們干部挺得直，站得穩(wěn)，戰(zhàn)士們不會弓腰駝背不揚頭的！”

二排長說道：“排里病號多，人手少，重新大返工，拖了整個工程的后腿了！”

三排長說道：“顧慮這個是多余，擔(dān)子還不是大家一起挑嗎？”

這時，二排長突然指著遠處說道：“咦！那是誰呀？”

大家順?biāo)种傅姆较蛲ィ灰娨粋€人肩上扛了一捆木頭，踏著泥水，深一腳淺一腳地直奔這里。走近一看，卻是歐陽海。

歐陽海光了一雙大腳板，軍褲挽過了膝蓋頭，小腿粘得全是泥，帶著滿臉泥點子站在那兒，直喘大氣。

關(guān)連長責(zé)怪地問道：“歐陽海，怎么搞的，你不是在家睡覺嗎？”

歐陽海笑道：“睡得頭沉，出外遛遛?！?/p>

二排長說道：“大清早的，傷還沒好，還砍這么多柴……”

歐陽海說道：“排長，這是尖樁，準(zhǔn)備加固路基的?！?/p>

關(guān)連長感興趣地問道：“怎么回事？說說看！”

歐陽海說道：“我掏了幾處，基底硬實，沒問題。泥土向兩邊坍，老百姓叫滑坡。咱們這一段低洼，取土、填土泥水過多，一時堆住，卻經(jīng)不起風(fēng)吹雨打。我想，若用分層打樁，定位夯實的辦法，塌方可以避免?！?/p>

關(guān)連長說道：“不妨先搞一段試一試?！?/p>

歐陽海說道：“再一個原因是，洪水沖流過猛，前面那個山腿擋住了，水排不及，斜轉(zhuǎn)回頭沖垮了路基?！?/p>

關(guān)連長登上高處望了望，證實了這個問題。說道：“情況得趕快查清楚，馬上報告指揮部！”

歐陽海從衣袋里掏出筆記本，撕下兩張活頁紙，遞給連長說道：“我想了點建議，畫了一張圖，給領(lǐng)導(dǎo)上參考吧?！?/p>

關(guān)連長展開一看，上面曲曲彎彎，圈圈道道的，畫的是地形水流圖。這張紙片，在技術(shù)人員眼里，也許沒什么價值。但它是一個頭部負傷的戰(zhàn)士淌泥、涉水、爬山，一眼一眼親看的，一步一步親量的！這是多么可貴的情操??！

歐陽海見連長半晌不語，帶著歉意說道：“我文化低，又只學(xué)過軍用略圖，畫不好，可能沒什么用吧？”

關(guān)連長以平日少有的語調(diào)，激動地說道：“歐陽海啊，我看這張圖，還不在用處大小，卻畫出了我們的民氣和軍心??！”

舍己為人不留名

歐陽海在前進的道路上從未停下腳步。他連年立功受獎，被立為各種標(biāo)兵，譽滿全團。但是他牢牢記住黨的教導(dǎo)：榮譽是對你的鼓勵和鞭策，它不是自我欣賞和夸耀的裝飾品。他熱愛人民，為人民做了一系列的好事，從不讓領(lǐng)導(dǎo)和同志們知道。

１９６３年休假，他與戰(zhàn)友廖玉碟同路，路上他們“約法三章”：一、參加集體生產(chǎn)；二、正確對待家庭問題；三、不能超過假期。他說到做到，一回到家他就沒閑著，挽起褲腳就下了田，不直腰，不歇手，速度之快，連山鄉(xiāng)的插秧能手也比不贏。鄉(xiāng)親們喜得個個稱贊，人人叫好。

突擊了三五天，插完了秧。一天，歐陽海路過東山大隊時，忽見老槐樹下井臺邊上，一個１０歲上下的女孩正在跳腳哭喊：“救人哪，救人！”

歐陽海立刻想到了人民的利益。在人民軍隊里，歐陽海養(yǎng)成了熱愛人民的高尚品格。見了群眾的危難，總是不避艱險，挺身而出。

前兩天插秧時，回家擔(dān)茶水，還沒出村，只見前面一所瓦房的窗口里在冒濃煙，煙中帶火，呼啦啦往外直竄。在驚駭間，又聽到有人嘶聲大叫：“救火！救火！快救火呀！”歐陽海見勢不好，急忙甩掉擔(dān)子，飛奔過去，突煙冒火，闖進房里……

這是歐陽增玉家。增玉家的老太太起火蒸糕，不小心火苗連著了堆在旁邊的幾捆干稻草，火勢蔓延，又連上板墻木柱子，燒上了小閣樓。老太太腿腳不靈，煙熏火燎看不清方向，驚嚇得只顧呼喊，找不到逃路。這時，社員們?nèi)谔镩g勞動，左近無人，情況更加危急。歐陽海從濃煙烈火中背起老太太，沖出了屋外。

老太太依在庭中梨樹上，猛吸幾口清新空氣，抬眼一看，見是歐陽海，感激地說道：“海伢子，是你呀，可難為你了！”

“您喘口氣，快去喊人哪！”歐陽海說罷，返身又闖進了煙火中。

轉(zhuǎn)眼間，煙，漸漸變輕了，火也變小了。在田間插秧的社員們趕回村里，撲滅了余火，扶出了歐陽海。

歐陽海滿面灰塵，身上的衣服燒得糊里半片的，手、臂、腿上露出了幾片亮漿大泡……

如今，歐陽海聽見女孩驚呼“救人”，料定必是發(fā)生了不幸變故，猛奔上前問道：“怎么啦？”

女孩叫道：“妹妹呀，妹妹落井了！”

歐陽?？拷呉豢?，只見一個黑黑的小頭正在水面上浮動，真是危急萬分。干旱季節(jié)，水位雖下降，水也足有丈多深。歐陽海焦急地四處搜尋了一下，找不見什么可以營救的東西，急忙翻身吊下井口，蹬石棱，扣石縫，好不容易下到了井底。井水差不多齊肩，歐陽海踮起腳尖雙手托起女孩兒。他泡在冰冷的井水里，凍得嘴唇發(fā)青，渾身打抖。時間一分鐘一分鐘地過去，他一直咬牙堅持……女孩嘔吐幾口，漸漸清醒了些，歐陽海高興地揚聲大叫……

村里人和女孩的母親趕來了，大家七手八腳地豎下長梯，順下了大繩。歐陽海先送上孩子，自己才爬出井口。

人們關(guān)切地圍住女孩，詢問，看望，當(dāng)她漸漸恢復(fù)常態(tài)時，忽然發(fā)現(xiàn)那個救人的解放軍已經(jīng)不見了。

有一天，歐陽海外出途中碰著一位老年人吃力地挑著一擔(dān)柴，歐陽海急忙過去接過擔(dān)子，一口氣送了十來里，老鄉(xiāng)趕過來問他的名字，歐陽海答道：“老大爺，我是雷鋒的戰(zhàn)友。”說完一溜煙不見了。

“須登高望遠，不斷革命！”這是歐陽海筆記本上響當(dāng)當(dāng)?shù)木艂€大字?！案筛锩毕褚粭l紅線貫穿在他的全部工作、生活中。

受喜歡的“孩子王”

１９６３年１１月，連隊準(zhǔn)備出發(fā)野營。動員會上，歐陽海跳上臺，對大家表示決心說：“野營是對我們每個戰(zhàn)士的考驗。我和七班保證完成黨交給的一切任務(wù)?！?/p>

他是黨小組組長，動員會后他就召集黨員開會，對大家說：“每個黨員在行軍中要起帶頭作用，在困難的情況下，要挺身而出！”

連隊里冬季野營訓(xùn)練的準(zhǔn)備工作，正在緊張進行中。這天下午，七班宿舍里，充滿了行動之前的紅火氣氛。戰(zhàn)士們擦拭武器的；整治裝具的；試打背包，衡量寬窄的；試背帶長短，腰帶松緊的；砸鞋幫，換鞋帶的；縫補衣服的；加固紐扣的；釘子彈、手榴彈袋的，往針線包紙板上纏線的……忙得分秒不得閑。人們互相幫助，互相檢查，真是細致入微，一絲不茍。

歐陽海將全班人的東西順次稱了一遍，滿意地說道：“不錯，應(yīng)該這樣子。上級規(guī)定每人負重２０公斤，咱們就一斤一兩也不能打折扣！”

楊恒金邊笑邊說：“寧忘一村，別忘一鄰嘛，班長自己的還沒過秤哪！”

歐陽海斂住笑容說道：“我這個更可以保證，一兩不少！”

楊恒金笑著說道：“不行，你越保證，我越要過細稱！”

這一天，部隊行軍數(shù)十里，進行了一次利用就便器材強渡江河，向倉促防御之?dāng)硨嵤┻M攻的演習(xí)。這個過程，不必贅述了。

傍晚，三連宿營在衡山東站附近的一個村子里。

歐陽海讓曾階鋒帶戰(zhàn)士們進房整鋪，休息，自己和楊恒金搬柴，起火，燒燙腳水。

火剛生旺，只見門邊上閃出幾個圓溜溜的小腦袋，一雙雙明潔光亮的大眼睛，忽閃忽閃的，直往這兒望。

歐陽海輕輕地招了招手。

一個圓頭圓腦，胖乎乎的小男孩兒，輕手輕腳地走近灶邊，兩手做個圈兒，套在歐陽海的耳朵上，問道：“叔叔，你們是不是搞演習(xí)呀？”

楊恒金抓住男孩的小腦殼，左右扭了兩下，說道：“小家伙，你還想刺探軍情呵？”

男孩揉了揉脖子，央求說：“叔叔，給幾個子彈殼吧，你一定很多的。”

“哎呀，今天沒放槍，沒有呀！”歐陽海見孩子露出失望的樣子，很是不安，連忙安慰地說道：“沒關(guān)系，沒有子彈殼，咱們講個故事吧！董存瑞舍身炸碉堡，打仗的，好不好？”

“好！”幾個男孩歡蹦亂跳地圍攏上來。

后面，幾個女孩也春燕掠水似的飛進屋里。

歐陽海見孩子們安頓好了，立刻繪聲繪色地講開了。

歐陽海很喜歡和這些“祖國的花朵”在一起，不厭其煩地為孩子們辦事。部隊在南海岸邊施工時，歐陽海經(jīng)常上夜班，白天休息。房東劉家夫婦，兩口子出工，正趕上大忙季節(jié)，經(jīng)常突擊苦干。兩頭不見太陽紅，丟下幾個孩子，沒人照看。歐陽海稍一得閑便幫助挑水、掃地、收拾屋子。講起戰(zhàn)斗故事，引得孩子們小眼睛瞪得溜溜圓，老實極了。房東夫婦收工過晚，歐陽海還常給孩子們喂飯，擦臉，洗澡，關(guān)照他們早睡覺。別人說，歐陽海當(dāng)了義務(wù)保育員還不夠，還兼義務(wù)炊事員！歐陽海聽了總是笑笑說：“我算個祖國兒童的勤務(wù)員吧。”

前段時期，歐陽海帶領(lǐng)五個戰(zhàn)士，遠征８０里，進山砍竹子，住在一所小學(xué)校里。從太陽露紅直至蝙蝠出窩，山上滾，崖頭爬，蹦草棵，鉆刺叢，還得扛上百多斤的毛竹，運回村里好幾趟。勞動一天，累得人腰酸腿疼，筋疲力盡了?？墒?，每天收工后，盡管怎樣疲勞，歐陽海還是堅持幫助教師批改作業(yè)，又仔細，又認真。

歐陽海喜歡孩子，熱愛孩子，孩子們也很容易和他熟悉、親近。每到一地，總有成群成伙的孩子圍在他身邊轉(zhuǎn)，成了個全連出名的“孩子王”。

第二天，部隊出發(fā)走出了好遠，孩子們還站在村邊高坡上，爬在村口大樹上。揮動小手，尖聲高叫：“解放軍叔叔再見！”“歐陽叔叔再見！”不料，這次告別，卻是歐陽海和孩子們的永別了！

生死時速，瞬間挽救數(shù)百人

１９６３年１１月１８日清晨，天空灑下了濛濛細雨，輕風(fēng)送過了陣陣微寒。細雨如絲，輕風(fēng)拂面，令人暢爽。隊伍以正常行速，穿越連綿起伏的丘陵，向東南方前進。今天全營的行軍序列是：二連、一連、三連、炮兵連。七班擔(dān)任連隊的后衛(wèi)，負責(zé)收容。

部隊剛剛翻過兩座小山，鼓動員們已經(jīng)帶頭挑戰(zhàn)，展開了拉歌活動。長長的隊伍里，前前后后，歌聲不停，歡呼不息。漫山四起的雄壯軍歌，回峰蕩谷，震徹了云天。

前衛(wèi)連已經(jīng)橫穿鐵路，翻上了一座小山。

歐陽海走下山腳，向右一望，不禁愣了一下，只見雙峰對峙之間，露出一線鉛色的天空，兩條鋼軌，江河流瀉一般，明晃晃，亮錚錚的，順坡直下。兩側(cè)，八十多度的懸崖，夾墻窄巷似的，相迎相向，不下四五百米。上面，藤蘿纏繞，枯枝倒掛，長滿了弱草、苔蘚；下面，鐵道兩旁的小路，只容得單個通行，雙人難走。好一道險惡的峽谷。谷口之外，盆地中央，坐落的是衡山東站，站臺上人影晃動，大概正在忙于接車吧！歐陽海大步跨過鐵路，登上一道土坎，腳踏巖石，系了系鞋帶，火車開動的聲音越響越近了。

這是北上武漢的２８２次列車。車上載了５００多名旅客，正向衡山車站行駛。

前面山嶺上，露出了一座白塔，列車臨近了危險彎道——峽谷！

老司機王治衛(wèi)探身窗外，迎風(fēng)冒雨，全神貫注地向前瞭望。一隊解放軍騾馬炮兵，正在過路。眼前，忽地閃過一個斗大的“鳴”字，列車鳴笛報警，劈風(fēng)掠霧，飛駛進了峽谷。

一件意外的事情發(fā)生了！火車飛快地駛近炮隊，突然間，一匹高大的、背馱鋼鐵炮架的戰(zhàn)馬，驚狂地竄上了路心。

急轉(zhuǎn)彎，陡坡路，每小時３０千米的速度，又在這樣萬分危險的地段上……

老司機脊背上刷地一下涌起一股冷流，血液沖上頭頂，腦子里閃過車毀人亡的慘景，急忙拉下緊急制動閘。但是，雷霆萬鈞的慣性力，仍然推動千噸列車風(fēng)馳電掣地往前沖擊……久經(jīng)風(fēng)波，見聞甚廣的老司機，心中驚悸，天氣寒涼，卻落下了一頭大汗。一場災(zāi)禍，眼看無法避免！

這時，歐陽海已經(jīng)登上路旁的斜坡，側(cè)身一望，只見飛速前沖的列車，發(fā)出呼隆隆巨響，帶動泥沙，噴吐濃煙，以排山倒海之勢，越逼越近。相距驚馬只差三四十米，可那個家伙卻驚極呆立，豎耳坐坡，紋絲不動。對面坡上同群的馱馬，只嚇得揚蹄直立，一陣亂叫。御手們懸空打吊，拼命地勒緊嚼口，防其狂奔。業(yè)已轉(zhuǎn)入松林的同班戰(zhàn)友們，聽得聲氣不好，紛紛返回，一面驚呼，一面下坡猛跑……這時，車馬之間已經(jīng)十分迫近！控制驚馬的御手，情急生躁，嘎地一下扯斷纏繩，滾進道溝里。眼見得脫軌覆車的大禍，即將臨頭，一貫無私無畏，迎難而上的歐陽海；一貫披心瀝膽，忠誠革命的歐陽海；一貫不懼艱歐陽海雕像險，救民于水火的歐陽海，此時此刻，豈能有分秒遲疑？歐陽海不顧個人安危，箭步飛身，搶上路心，水淋淋的雨衣，噗拉拉飄起，高高地揚向了風(fēng)云變色的天空。恰在車抵馬尾的瞬間，奮力推開了戰(zhàn)馬。

一切再次重歸平靜，歐陽海卻倒在了無情的車輪下。

列車上數(shù)百名驚慌的旅客，紛紛把頭探出車窗外，他們看到了一群悲傷的解放軍戰(zhàn)士，他們還看到了車輪下的一灘鮮血，周邊的老百姓也紛紛從各個方向圍了過來。

火車安全地通過了，在沖滑了３００多米后停了下來，而歐陽海身受重傷俯臥在軌道外側(cè)沙石上，倒在血泊里，副班長曾階鋒和戰(zhàn)士李甫生急忙把班長抱在懷中。司機張世海和王治衛(wèi)下車后向英雄倒下之處奔來，激動地說：“快救救這個偉大的戰(zhàn)士，是他救出了幾百旅客的生命啊！”雖然當(dāng)?shù)氐暮馍娇h各有關(guān)部門盡力組織搶救，但歐陽海因傷勢太重光榮犧牲，年僅２３歲。

歐陽海生前，在學(xué)習(xí)心得里記過這樣的話：“如果需要為共產(chǎn)主義的理想而犧牲，我們每一個人，都應(yīng)該，也可以做到——臉不變色，心不跳！”他以自己的崇高行為，實踐了自己的鋼鐵誓言。

歐陽海生前，非常贊賞這樣的話：“一個真正的革命戰(zhàn)士，應(yīng)該像根火柴，自己燒盡了，卻點燃了人民群眾心頭的火炬！”

歐陽海短暫的生命所閃射的燦爛光輝，長明不滅，永照后人！

１９６４年２月，朱德、董必武、葉劍英、賀龍、徐向前、聶榮臻、羅瑞卿等老一輩無產(chǎn)階級革命家，為歐陽海烈士題了詞。

１９６４年，中國共產(chǎn)．黨廣州軍區(qū)委員會追授歐陽海一等功和“愛民模范”榮譽稱號。

２００９年９月，歐陽海被評為“１００位新中國成立以來感動中國人物”之一。

歐陽海為人民勇獻青春，笑灑熱血，以自己的英雄壯舉，在我們偉大時代的征途上，樹起了一塊壯麗的碑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