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奇刃邪手
他們?nèi)说拿媲?,是稀里嘩啦撒了一地的馬車架子!而拉車的兩匹馬已躺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死活也不肯起來!
寧勿缺暗暗奇怪這紅、黃二老為何要如此狂奔,以至于把車馬顛簸成這副模樣,封楚楚與他們同行,一定已受夠了顛簸之苦。
只見封楚楚道:“二位前輩是怕我?guī)煾缸飞蟻恚湃绱丝癖紗???/p>
紅發(fā)怪人怒道:“老尼姑我怕她個鳥!”
封楚楚道:“那前輩為何跑得這么快?”
紅發(fā)怪人一時語塞,忽又道:“是馬車自己跑得快!我坐在車廂里,只好身不由己地跟著跑得快了!”
寧勿缺不由暗自好笑。
封楚楚道:“是黃發(fā)爺爺駕的車!卻不知黃發(fā)爺爺為何要把馬車駛得如此快?”
黃發(fā)怪人支吾一陣,忽道:“因為我知道紅老鬼心中害怕,我是他的好兄弟,不想讓他驚嚇過度,所以就快馬加鞭了?!?/p>
他所說的紅老鬼當(dāng)然便是紅發(fā)怪人了。
寧勿缺有些奇怪,不知還有什么東西會讓他們害怕。
只聽得封楚楚道:“噢,原來如此……”
話未說完,便聽得紅發(fā)怪人“呸”了一聲,吼道:“我什么時候怕過人?我坐在車廂里你怎么知道我害怕?”
黃發(fā)怪人道:“我一猜就知。”
紅發(fā)怪人道:“我也一猜就知道你才是怕得要命!”
黃發(fā)怪人道:“我就算怕也沒有怕得厲害!”
紅發(fā)怪人冷笑道:“我只怕了一尺,你卻已怕了一丈!”
黃發(fā)怪人大叫:“錯!錯!錯!我只怕了一兩,而你卻有一斤的怕!”
寧勿缺只聽得云里霧里,他從來沒有想到害怕還可以以斤兩尺寸來論的!
紅發(fā)怪人道:“你若不怕,現(xiàn)在便去找他!”
黃發(fā)怪人毫不示弱,叫道:“找便找……不過你得走在前頭?!?/p>
紅發(fā)怪人奇道:“為什么?”
黃發(fā)怪人道:“因為你比我小,我是大哥?!?/p>
紅發(fā)怪人叫道:“誰告訴你是我???爹說了么?娘說了么?”忽然他頓足捶胸大哭道:“爹啊,娘呀,你們怎么一狠心就扔下我們不管,害得我兄弟誰大誰小都分不明白!”
寧勿缺見他胡子一大把說哭就哭,不由暗自笑破了肚皮。
黃發(fā)怪人道:“愛哭鼻子的自然是小的!”
紅發(fā)怪人的哭聲立即戛然而止。
寧勿缺心道:“這一對老寶貝如此爭執(zhí)下去,東拉西扯,恐怕會沒完沒了啦。卻不知讓他們怕成這模樣的人究竟是誰?”
卻聽得封楚楚道:“二位前輩再等上一陣子,那人應(yīng)該就快能趕到了?!?/p>
紅、黃二老聞言駭然四顧,然后一把拉著封楚楚道:“快走快走,天色不早了?!?/p>
其實這時才日正當(dāng)頭!
封楚楚道:“只怕我們這么一陣急趕,我?guī)煾妇蜔o法找你們了,不過這樣也好……”
紅、黃二老齊道:“怎么說?”
封楚楚道:“我看二位前輩也是威武不凡的好人,所以我?guī)煾刚也坏侥銈?,也就不會將你們二人打得一敗涂地,使你們丟了顏面。”
紅、黃二怪哇哇大叫,立刻摩拳擦掌,一副躍躍欲試的樣子。
封楚楚嘆了一口氣,道:“二位前輩很想與我?guī)煾敢粵Q高下,對不對?”
紅、黃二老連連點頭。
封楚楚又道:“可是你們又不愿見到你們不想見的人,對不對?”
紅、黃二老又點了點頭。
封楚楚道:“這就麻煩了。我們究竟是走還是不走好呢?走吧,有二個人找不到我們了;不走吧,又有一人找得到我們,這卻如何是好?”
紅、黃二老一聽,不由都皺起了眉頭,覺得這實在是夠傷腦筋的,于是兩人便背著手,圍著那輛已散了架的馬車推磨似的來回直轉(zhuǎn),在苦思冥想,大概是想尋個兩全齊美之計。
封楚楚忽道:“停!”
紅、黃二怪便齊齊停住了,拿眼看向她。
封楚楚道:“有了?!?/p>
紅、黃二老道:“什么有了?”
封楚楚道:“有辦法了,就怕你們不愿按我說的做。”
紅、黃二老道:“這倒也是!不過你說說也無妨,我們參考參考。”
寧勿缺在樹叢中聽得分明,心道:“恐怕你們兩個老怪要被封楚楚牽著鼻子走了。”
只聞封楚楚道:“我們不必等我?guī)煾竵碚椅?,而改成我領(lǐng)你們?nèi)の規(guī)煾?,這么一來,我?guī)煾缸匀痪涂梢哉业搅?,而我們再走些不引人注目的路線,你們也不會見到你們不愿見的人了?!?/p>
紅、黃二老一下子樂了,道:“你倒不笨,把我們想的全說出來了?!?/p>
封楚楚知道這一對老頭最愛往自己臉上貼金,于是她也不點破,卻道:“我知道二位前輩一定是覺得這個方法不夠天衣無縫,所以才不屑說出來,但對我來說,這又是我絞盡腦汁所能想出來的最好方法,因此我便將它說了出來?!?/p>
紅、黃二怪一本正經(jīng)地道:“先將就著用吧,年輕人能想到這一層就很不錯了?!?/p>
寧勿缺心想這下封楚楚又為自己爭取了不少主動權(quán),看樣子刁鉆精靈的她與紅、黃二怪在一起,恐怕一時也不會有什么事了,說不定反倒比與自己在一起更安全呢。
他的心便踏實了不少。
也許,封楚楚會把紅、黃二怪往風(fēng)雨樓引去。
寧勿缺打定主意,暫時不現(xiàn)身,而是暗中跟隨著他們?nèi)?,一路上再見機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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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連兩天,都是有驚無險。
因為怕被紅、黃二怪甩掉,所以寧勿缺常常是一見他們動身,自己只吃了一半的飯也要趕緊放下,晚上更是不敢入睡,就瞪大了眼睛看著他們?nèi)寺淠_的客棧,有時是伏在馬廄中,有時是藏在柴房里,有時甚至就陷于臭水溝之中。
幸好紅、黃二怪性格雖怪,但心地并不邪惡,加上封楚楚機靈伶俐,這二老一少三人倒也相安無事。
就是苦了寧勿缺,兩天下來,他整個人已瘦了一圈,衣服頭發(fā)全都凌亂不堪了,連飯也沒好好吃上一餐!他一直未找到解救封楚楚的機會。
這日晌午,紅、黃二怪帶著封楚楚進了一家酒樓,不久前寧勿缺曾與他們挨得頗近,聽封楚楚告訴紅、黃二怪說她師父極可能就在附近,紅、黃二老便有些高興,特意揀了個大點的酒樓。
寧勿缺趕緊在酒樓對面的小面攤上坐了下來,要了兩大碗熱面。
他揀了一個斜對著酒樓的位置坐下,因為若是背對著自然無法看見對方酒樓里的情形;若是正對著,待他們出來又極有可能發(fā)現(xiàn)他。
第一碗面他幾乎是不歇氣地吃完了,嘴被燙得發(fā)麻。
吃第二碗時,他放慢了速度,吃一口,便看一眼對面的情況。
正當(dāng)他低頭間,突然聽得對面凳子一響,有人在他對面坐了下來,中間隔了一張小方桌。
寧勿缺未及抬頭,已赫然發(fā)現(xiàn)坐在自己對面的那人右手已齊腕而斷!而且看上去傷得不久,仍是用藥緊緊包著,再用一根繃帶吊著!
會不會是王千戶?
寧勿缺一時不敢抬頭了!
他并不是怕王千戶,以他現(xiàn)在的武功,對付一個斷了手腕的王千戶應(yīng)該是不成問題的。他是擔(dān)心一旦與王千戶發(fā)生了沖突,勢必會驚動對面的紅、黃二怪,那樣一來,自己便前功盡棄了,說不定還將性命堪憂!
王千戶曾被寧勿缺從窗戶外扎了一劍,后來他掠出窗外后又與寧勿缺過了幾招,雖然那時是在黑夜,但對方也極有可能認出了他寧勿缺!
寧勿缺就那么低著頭,靜靜地吃面,盡量不發(fā)出聲音。
吃了幾口,又有一個人與他同桌坐下,坐下之后,竟與對面的人說起話來,兩人一說話,寧勿缺心便直往下沉。因為他已聽出自己對面的那位正是王千戶!
聽王千戶的口氣,對另一個人頗為尊敬,總是以大哥稱之,那么此人又是誰呢?
寧勿缺把頭彎得更低了,他心想也許那天天色不亮,又加上現(xiàn)在我已是蓬頭垢面,王千戶并不能認出自己來?
想歸想,頭卻是絕對不能抬起的,要命的是一碗面在不知不覺中已被他吃完了,只有剩下半碗湯。
寧勿缺只好繼續(xù)一小口一小地喝著面湯,心中急盼這二尊瘟神快快走開,若是久不抬頭,恐怕封楚楚他們已經(jīng)走了他還不知道!
他喝湯的速度已慢得不能再慢了,但最終仍是喝完了?,F(xiàn)在他面對的是一只空空如也的碗!
怎么辦?還裝模作樣不抬頭嗎?再不抬頭,恐怕對方要起疑心了。
正思忖間,忽見自己眼前的碗突然動了!
再一看,原來是一雙筷子將它挑了過去。
寧勿缺猛地一抬頭,便看到王千戶正望著他,一臉陰陰的奸笑!
寧勿缺還待要裝聾作啞,倏見王千戶僅剩的那只手一揚,手中的筷子便已向?qū)幬鹑彪娚溥^來!
顯然,他已認清寧勿缺了,寧勿缺別想蒙混過去!
寧勿缺與王千戶之間只隔了一張桌子,對方又是突然發(fā)難,他心頭不由一驚,急中生智,突然疾運內(nèi)力,身子下邊的凳子便“咔嚓”一聲,被內(nèi)力震斷了!
寧勿缺立即一屁股向下坐去,這一下避閃得著實僥幸,筷子正好貼著他的頭皮飛過!
寧勿缺心知這一戰(zhàn)是躲不過了,既然如此,倒不如搶得先機!
如此一想,身子急坐而向后,再一曲,單掌在斷了的凳子上一拍,凳子便從桌底下邊“呼”地一聲飛向?qū)γ娑ィ?/p>
同時,他另一只手在地上一撐,右腳已向上飛踢一腳,“砰”地一聲,正正地踢中了桌面!
一張木桌受此一腳,立即“嘩”的一聲暴響,馬上便散了架!碎木、破碗、熱乎乎的面湯一下子飛了起來。
王千戶看不見桌下的情形,所以在沒有提防之下被斷凳正正地撞中了小腿,還沒等他痛呼出聲,桌面上的雜物又如亂雨般向他臉上射來!
雖然大部分東西被他躲過了,卻還是有一團熱乎乎的面條恰恰地射在他的臉上,燙倒還好忍受些,讓他暴跳如雷的是面條中灑了不少辣椒,這一下進了他的眼中,使他不由自主地眼淚鼻涕一齊滾滾而下!哪里還看得清東西?
寧勿缺正借此機會抽出了包裹中的劍!
自然,這已不再是那把木劍了,而是從千目堂之人手中搶奪過來的劍!
仗劍而立時,他終于看清了被王千戶稱為大哥的人。
那人面目倒極為清朗,只是臉色蒼白得嚇人,如同吊喪臉一般,連那雙眼睛也隱隱有一種死亡般的氣息,讓人看了極不好受!
寧勿缺發(fā)現(xiàn)自己將桌子踢裂之后,此人卻分毫無傷,顯然他的武功遠在王千戶之上。
小小面鋪突然發(fā)生了這等事,還不立即鬧開了花?一陣鬼哭狼嚎之后,所有人全都跑了個無影無蹤,連伙計、掌柜也躲得遠遠的!
那人冷冷地看著寧勿缺,目光一片冰涼!
王千戶一邊大聲呻吟著,一邊叫道:“大哥,就是……啊喲……就是這小子從背后扎了我一劍!”
他已被椒湯折騰得快要發(fā)瘋了,像只沒頭蒼蠅一般在面鋪里亂竄,看樣子他是要找清水沖沖眼睛,可雙目看不清東西,一時到哪兒去找?
胡亂摸索了一陣子,只聽得“嘩”地一聲,他已把一個盛滿清水的木桶碰倒了!
王千戶明白過來時,如同挨了一刀般慘叫一聲,蹲了下來,竟將地上流淌著的清水捧起就往自己的臉上撲,一時再也舍不得起來了。
那人的目光像被小針刺了幾下般跳了跳,緩緩地道:“看不出你出手倒還十分毒辣!”
這聲音,便像是從遙遠的地方傳來的,顯得有些空洞而不真切!
寧勿缺的心思還在擔(dān)心著紅、黃二怪會走出來看熱鬧,當(dāng)下也不與他細辯,隨口大咧咧地說了句:“好說?!?/p>
那人目光一沉,冷冷地道:“你是不把千目堂放在眼里了?”
寧勿缺沉默著,他在心里道:“王千戶稱他為大哥,想必就是千目堂當(dāng)家人了,看樣子千目堂也不是什么好貨色,盡出一些怪里怪氣的人?!?/p>
不錯,這人正是千目堂大當(dāng)家的,江湖人稱“白日幽靈”屠孤白!
屠孤白手在腰間一摸,已多了一種奇門兵器!
這便是屠孤白的成名兵器“邪手”!
“邪手”不知是以何物制成,狀如人之手,也有五指、手掌、手腕,若不細看,與真手無異!但它受了尋常刀劍兵刃砍擊之后,并不會受損,更可怕的是這只“邪手”可以靈活曲伸變化,或掌或拳或爪全可由人手控制,據(jù)說“邪手”中還有不少殺著,更是兇險異常!
寧勿缺從未見過這等奇門兵器,乍一看倒被嚇了一大跳,還以為是一只活生生的人手!定定神,才看清“邪手”表面有一種淡淡的幽亮之光,與真的手有些不同!
看著這只古怪的“邪手”,寧勿缺不由提高了警惕!
屠孤白以他那死亡一般的目光看著寧勿缺,緩緩地舉起了那只“邪手”!
寧勿缺不敢怠慢,手將劍慢慢握緊,他不愿驚動酒樓里的三個人,所以對方不出手,他也不會出手。
屠孤白的目光忽地一跳,然后他的那只“邪手”便挾著詭異之聲,猛撲過來!
寧勿缺長吸一口氣,劍如流光飛鴻,層層疊疊,綿綿密密,端的是神出鬼沒!
屠孤白神色變了變,顯然他沒有料到寧勿缺如此年少,竟身懷這樣霸道的劍法!
當(dāng)下他的“邪手”暴伸又縮,穿掠回舞,動作之利落匪夷所思!
數(shù)招之下,寧勿缺的劍竟從未與對方接實!
顯然,寧勿缺對屠孤白手執(zhí)的奇門兵器有所忌憚,生怕著了道兒。
倏地,屠孤白長身而起,身形如同鬼魅過空,手中“邪手”在不及眨眼的瞬間已連綿不斷地狂攻十二招,每一招都是必殺之著,招招不離寧勿缺要穴!
寧勿缺腳尖一點,身子向后平平滑出數(shù)尺,一聲輕嘯,宛如驚龍,已從對方漫天的“手”影中穿將而進,寒芒掠空,已連點成線成片!
劍氣縱橫成風(fēng)!
正是“無雙劍法”中的一招“剛愎一劍”!
卻見屠孤白握著“邪手”的右手手指在“邪手”的“手腕”處一勾,便聽得“錚”地一聲脆響,“邪手”五指暴張,突然反折過來,如電閃般向?qū)幬鹑钡膭廴ィ?/p>
寧勿缺哪會料到對方的兵器竟可如人之手一般曲伸自如?驚愕之下,來不及變招,只能疾然沉肘后撤!
卻是遲了一點,“邪手”已“咔”地一聲扣住了他的劍尖!
寧勿缺反應(yīng)頗快,心知不妙,立刻將劍一擰,"錚"的一聲,兩寸多長的劍尖被生生拗下!
但這比起劍被對方奪了過去要光榮多了!
寧勿缺不由驚出一身冷汗,不敢怠慢,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將自己所學(xué)的“無雙劍法”全力施展開來!
一時小面鋪里幾乎被他那出神入化的劍影籠罩住了!
屠孤白暗暗心驚,心想王千戶當(dāng)日竟然能從這小子手下逃得一條命,倒也真是僥幸得緊!
其實這是因為今日的寧勿缺與那天的寧勿缺已是不可同日而語了,寧勿缺受了盧小瑾的指點后,再加上幾次與敵廝殺,已將自己所學(xué)的“無雙劍法”運用得越來越得心應(yīng)手!
但屠孤白的江湖經(jīng)驗豐富,他已看出了寧勿缺對他的“邪手”頗為忌憚,所以便一味地要以自己的“邪手”與對方的劍硬接,如此一來,寧勿缺便有了壓力,“無雙劍法”的威力也就打了折扣!
二人穿梭似的在這樣一間狹小的面鋪中騰走挪越,速度快不可言!
寧勿缺見自己居然能與這般高手斗個難分難解,不由很是興奮,手中之劍越發(fā)流暢,劍如長河倒懸般連綿而出!
王千戶此時終于能勉強睜開一線了,他像是怕光一般瞇著雙眼,向纏斗的雙方望去,見自己的大哥也久戰(zhàn)不下,不由很是奇怪,因為視線模糊看不真切,所以還道是屠孤白手下留情。
于是他叫道:“大哥,還與他啰嗦個什么?趕緊要他的狗命便是!”
卻聽不見屠孤白的回答,其實屠孤白很想罵他一句,無奈寧勿缺逼得太緊,連他罵人都沒有機會了!
王千戶還要說什么,卻聽得對面酒樓突然傳來一聲大喝:“哪個小子在這兒吵鬧,害得你爺爺我一頓也吃不安心!”
寧勿缺一聽,心便往下沉,暗道:“壞了,最終還是驚動了這兩個老怪物!”
這么一想,便不由分了神!屠孤白豈會放過這個大好機會?猛地一掄“邪手”,徑取寧勿缺的面門!
寧勿缺想不用劍硬擋也不行了!
無奈之下,寧勿缺只好使出一招“抱殘守缺”,寒劍劃出一道圓圓的光弧,如電閃一般橫橫掃過!
“當(dāng)”地一聲之后,便見一道淡白色的濃煙突然從屠孤白所執(zhí)的“邪手”中射出!
屠孤白叫道:“倒下!”
然后便聽得一聲慘叫之聲響起,不!是“咕咚”一聲,即人倒地之聲!
但倒下的卻不是寧勿缺,而是屠孤白!
只見屠孤白的胸前已多出了一個大大的血窟窿,眼看他已是只有出的氣,沒有進的氣啦!
王千戶一下子呆如木雞!他對屠孤白的武功是再清楚不過了,更重要的是他知道屠孤白的“邪手”中噴出來的煙霧可以在瞬息之間讓對方倒下。
可為何倒下的反而是屠孤白,而寧勿缺卻好好地站在那兒?
他的眼睛此時本來就看不真切,這一下就更是糊涂了!一時云里霧里茫然失措,竟不知該如何是好!
其實寧勿缺一開始也吃了一驚,他見對方的“邪手”中突然噴出煙霧來,立知不妙,想要屏住呼吸卻已遲了一步,早就吸了進了一大口!
然后他便聽到了屠孤白說“倒下”,說此話時,屠孤白門戶大開,似乎無所顧忌一般!
寧勿缺雖然覺得奇怪,但這等機會他豈肯放過?何況“無雙劍法”本身已是殺機無限,對方一有破綻,劍便自然而然地尋隙而進,一下子深深地扎進了對方的胸口!
而他自己到現(xiàn)在還是未倒!
原來這又是他體內(nèi)的千年血蟬之精血所起的作用!屠孤白的“邪手”中煙霧內(nèi)含有劇毒之物,對陣時只要對方吸入一口,立會應(yīng)聲而倒,所以屠孤白見寧勿缺吸了一口煙霧后,便斷定寧勿缺必倒無疑!
所以,他便放松了警惕!他哪會料到寧勿缺已是百毒不侵之身?于是本來可以與寧勿缺戰(zhàn)個旗鼓相當(dāng)?shù)乃吹挂驗槭乖幱嫸棺约核土诵悦?/p>
寧勿缺自古書籍中知道百年的血蟬之精液可以使人強身益體,習(xí)武者還可精進功力,卻不知千年血蟬之精華已可化解百毒,去腐生肌!
也許,寫此古書之人也未曾想到世間竟會有可以生活一千年的血蟬,因此對此也未曾有所記載。
王千戶見自己的堂主竟死在了寧勿缺劍下,不由既驚又怒!他知道屠孤白的武功比自己要高出一大截,而寧勿缺的武功他曾經(jīng)領(lǐng)教過,雖然有些詭異霸道,但按理應(yīng)在屠孤白之下!
于是,他便認為這一定是因為對面酒樓中的那人胡亂叫喊分了屠孤白的心神!此時他的視線仍是模糊不清,所以并未認出對面之人是誰,只是看到一團紅色與一團黃色人影從里邊跑了出來。
當(dāng)下他便破口大罵道:“對面哪條野狗在亂叫?”
話音剛落,便見紅色的那團光影一晃,本是數(shù)丈之外,突然一下子來到了王千戶的面前。
王千戶這才看清對方原來是個須發(fā)皆紅的老頭子!
他的江湖閱歷頗為豐富,腦中立刻映出一個可怕的名字:紅鬼黃魅!
王千戶的心一下子就變涼了,他恨不得狠狠摑自己一個耳括子!
但連這想法他也沒有機會去實現(xiàn)了!他剛剛看清那一把紅胡子時,便覺胸口一陣奇痛,然后便飛了出去,像一只斷了線的風(fēng)箏一般!
他聽到了“咔嚓”一聲,那是他的胸骨斷裂之聲!
然后,他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寧勿缺見了紅發(fā)怪人——也就是江湖中人稱為之“紅鬼”的老怪之后,幾乎已不會思索了!只是靜靜地看著這個怪老頭,他想不出自己可以用什么方法去應(yīng)付這個武功高絕性格怪異的老頭!
紅鬼老者死死地盯著寧勿缺,半晌,忽然一咧嘴道:“好??!我讓你去老尼姑,你倒跑到這兒來了!把我的話當(dāng)作耳邊風(fēng)了嗎?”
寧勿缺張了張嘴,不知說什么好。
卻聽得一個聲音響起:“太好了,你的速度倒也不賴,已搶在我們前面找到這兒來了?!?/p>
“紅鬼”老怪與寧勿缺一起向那邊望去,正是封楚楚!
“紅鬼”道:“你說什么?”
封楚楚道:“你是讓他找我?guī)煾笇Σ粚Γ俊?/p>
“紅鬼”點了點頭。
封楚楚道:“我說過我?guī)煾妇驮谶@一帶,對不對?”
“紅鬼”又點了點頭。
封楚楚道:“所以說他完全按照你的話去做了,否則你怎會在這兒遇到他?”
“紅鬼”恍然道:“不錯,不錯?!焙鲇值溃骸凹热粵]有他,我們也能找到這個地方來,那么要他又有何用?”
“黃魅”道:“我明白了,這小子一定是暗中跟隨著我們,想把這小尼姑救走!”
寧勿缺心道:“怎么他也看出來了?”
封楚楚道:“黃發(fā)爺爺你有了一點小小的錯誤,我與他本是素昧平生,他為何要為了救我而與二位前輩過不去?再說二位前輩怎么會與我這樣的小輩為難?他又何必救我?”
“黃魅”歪著頭想了想,道:“倒有些道理,殺了我徒兒的人是老尼姑,與其他人可沒什么關(guān)系!我一定要為我的徒兒報仇!”
寧勿缺忽道:“二位前輩為什么寧可相信老尼姑的徒弟,也不相信我?我能夠找到這個地方來,說明我也一樣能找到老尼姑!而老尼姑與我非親非故,二位前輩讓我?guī)銈冋宜?,是再合適不過了?!?/p>
“紅鬼黃魅”面面相覷,覺得寧勿缺的話也有些道理。
寧勿缺趁機道:“小尼姑雖然聽話,可她畢竟是老尼姑的徒弟,說不定什么時候心腸一軟,不忍心把她師父的行蹤說出來呢?”
“紅鬼黃魅”齊齊“啊”了一聲,道:“有理有理!”
寧勿缺便又道:“所以二位前輩不妨將小尼姑放了,由我?guī)??!?/p>
“紅鬼黃魅”卻大搖其頭:“不可不可,小尼姑一走,那老尼姑就要逃之夭夭了。”
寧勿缺沒想到他們還有這一層顧慮,略一思忖,又道:“可現(xiàn)在老尼姑也不知道這小尼姑在你們手中,你們何不把這件事廣為傳告,讓此事傳到老尼姑耳中?”
“紅鬼黃魅”一聽,撫掌笑道:“好計好計?!焙鲇职欀碱^道:“卻不知該如何傳告世人?”
寧勿缺道:“這很簡單,只要隨便抓個過路人,讓他四處傳說即可了。對二位前輩的話,又有誰敢不聽呢?你只消對大伙說:‘我們抓了一個小尼姑,讓老尼姑快來救她’就可以了,也免得二位前輩多些奔波!”
寧勿缺哪知道他這個本是為了營救封楚楚而想出的不倫不類的建議會在江湖中掀起不少的風(fēng)波。
“紅鬼黃魅”挾持一個小尼姑的消息像一陣風(fēng)般刮過!
“紅鬼黃魅”二人本就是一對引人注目的人物,更何況現(xiàn)在他們手頭有一個小尼姑?
江湖中掀起了軒然大波!
“紅鬼黃魅”因為行事古怪,所以在江湖中聲譽并不好,更何況尼姑乃方外之人,又是女子,他們竟然對一個小尼姑出手!正義公道何在?
武林正道人物全被這個消息震驚了!“紅鬼黃魅”把這件事廣為傳送,簡直就不把正道武林放在眼里了!
“紅鬼黃魅”他們哪里知道此時在他們四周已有不少武林正派人物要伺機出手了。
當(dāng)然,也有一些整日惟恐天下不亂的亡命之徒懷著一些并不十分光彩的用心,也在暗暗地關(guān)注這件事!
一時“紅鬼黃魅”已成眾矢之的!
其實,許多時候“公敵”的出現(xiàn)并非他自己冒出來的,而是被人們“捧”出來的,許多人為了各自形形色色千奇百怪的目的,常常需要一個個武林公敵存在,因為只有這樣,他們才有機會嶄露頭角,才有機會顯示他們力挽狂瀾的風(fēng)范!
當(dāng)然,從某種意義上說,這種心理并不可恥,只是有些可笑而已。
寧勿缺在這兩天中,總是若即若離地跟在封楚楚三人后面。此時,“紅鬼黃魅”已不再對他有什么猜忌,因為既然寧勿缺也是在找封楚楚的師父,那么他們不時地相遇,就沒有什么好奇怪的了!
這樣的一對老頭,實在是不夠壞!但此時他們已被認定是十惡不赦的魔頭!
寧勿缺漸漸發(fā)現(xiàn)身邊的武林人物越來越多,只是他初入江湖,一個也不認識,他是從那些人的衣著裝束看出來的。
他不明白怎么會驚動了這么多人,心中既高興又不安。高興的是有這么多人想伺機解救封楚楚,不安的是怕會激怒了“紅鬼黃魅”,使封楚楚遭了毒手!
他本指望封楚楚的師父聽到這個消息之后,會借助風(fēng)雨樓的力量,悄悄地幫助封楚楚從“紅鬼黃魅”手中擺脫出來,現(xiàn)在看來,已根本無法做到“悄悄”二字了。
江湖中人對寧勿缺卻是不甚注意的,因為他年紀小,而又從未在江湖中露過面,人們只是把他當(dāng)作一個普通的少年,一個想在這種不多見的大場面中長些見識的少年。
對付“紅鬼黃魅”決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他們二人合練的“鬼魅大法”,已是可驚天地、泣鬼神,所以場面到時一定會熱鬧非凡!
也許這些年來,江湖太平靜了,而江湖中人是最不習(xí)慣過平靜生活的,盡管每一場武林浩劫來臨時,都會有無數(shù)志士聯(lián)手驅(qū)除黑暗,對興風(fēng)作浪者恨之入骨,而一旦真正平淡無事了,他們的心卻又躁動不安了!內(nèi)心深處在暗暗盼望出點什么亂子才好!
“紅鬼黃魅”的出現(xiàn)實在太及時了,恰好迎合了人們的這種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需求。
單憑一個人的力量,沒有人會傻到去與“紅鬼黃魅”作對,何況“紅鬼黃魅”雖然常做一些令人啼笑皆非的事,但亦并非大惡之人,一時也沒有理由、沒有必要對他們興師動眾!
而他們這樣的人物平時難免會得罪很多人,被得罪的人有些敢怒而不敢言,這次卻可順流而行了!
總而言之,這是一次有些滑稽的事件。
血腥開始于那天傍晚。
誰也不知道青城派的兩位“正”字輩的弟子為何會搶先出手!而且他們出手的方式的確是有些幼稚!他們竟然直接面對“紅鬼黃魅”,先叫罵一陣,然后要他們交出封楚楚!
封楚楚就站在那兒聽著,她的心中有一種深深的悲哀,甚至有些憤怒!她不明白這兩個青城派的弟子看上去一副老氣橫秋的樣子,為何會做出這樣蠢不可及之事!
那兩個青城派“正字”字輩弟子所做的事只是把話說完,然后就“沒有了”,因為“紅鬼黃魅”幾乎是舉手投足之間已讓他們兩人重傷倒地!
之后,是峨嵋的易凈師太出手,也許她是因為被“紅鬼黃魅”制住的人與她一樣是出家人,所以才放棄了出家人的矜持,搶在前頭出手了!
峨嵋劍法以靈敏多變見長,而“鬼魅大法”卻是一種內(nèi)功心法,易凈師太修為雖然不俗,卻終是一介女流,無法與霸道至極的“鬼魅大法”相抗衡!也與青城中的二人一樣受了重傷!
寧勿缺與封楚楚都有些后悔。
就這樣,“紅鬼黃魅”走一路殺一路,行不及十里,已有十三個人非死即傷!如此一來,更是群情激憤!箭,已在弦,觸之即發(fā)!
寧勿缺目睹此景,不由深深自責(zé)!他覺得這一切全是由他那不倫不類的建議引起的!當(dāng)他看到第十三人倒下時,已下定決心,要自己出面解決這件事!
盡管他也知道自己的力量實在是有些微不足道,但他仍是這樣去做了。
當(dāng)寧勿缺站在“紅鬼黃魅”前面時,“紅鬼黃魅”兩人都一愣。
寧勿缺緩緩地道:“二位前輩不必再去找老尼姑了?!?/p>
“紅鬼黃魅”奇道:“為什么?”
寧勿缺道:“因為殺了你的徒兒之人不是她,而是我!”
“紅鬼黃魅”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而封楚楚也是驚駭欲絕!寧勿缺這么一說,豈不是等于宣判了自己的死刑?
“紅鬼黃魅”太過詫異了,他們把寧勿缺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然后齊聲道:“就憑你也殺得了我的徒弟?”
寧勿缺道:“連千目堂的老大我都殺得了,何況是千目堂的四當(dāng)家?二位前輩恩怨分明,此事是我做下的,與老尼姑無關(guān),與這位小尼姑也就更沒有關(guān)系了,還望二位前輩能放了她!”
“紅鬼黃魅”突然哈哈大笑,道:“說來說去,你的最終目的是要我們放了小尼姑對不對?”
寧勿缺道:“于情于理,你們都應(yīng)該放了她。否則,知道的人說你們是要為徒兒報仇,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你們二位是為老不尊,欺壓小輩!”
一開始說這些話時,寧勿缺覺得心跳得極快,口舌干燥,真擔(dān)心對方冷不丁突然發(fā)難,自己最后連怎么死都不知道!但后來越說他就越自然,心中的恐懼之感在不知不覺中已跑到九霄云外了!
封楚楚怎么也沒想到寧勿缺會把殺宮尺素的事攬到他自己身上,但事已至此,她還能說什么呢?難道也爭說事實上是她師父殺的嗎?
“紅鬼黃魅”厲聲道:“小子,你為何要殺我徒兒?難道你不怕我們嗎?”
寧勿缺平靜地道:“我殺宮尺素,是因為他的確該殺!在殺他的時候,我只想到他是一個該殺的小人,而沒有去想他是二位前輩的徒兒。何況,我也不相信以二位前輩的為人,怎么可能會調(diào)教出那樣不成器的徒兒!我認為無論人品、武功,他都不配做你們的徒弟!”
“紅鬼黃魅”一時啞然。
年少的寧勿缺突然挺身而出的事,自然被一直暗中盯梢“紅鬼黃魅”之人看在眼里,都暗暗吃驚,然后將這一變故向外傳開。而這方圓幾十里之內(nèi)的武林中人此時都在關(guān)注著這件事情的變化,離得遠一點之人聽到這一突然的變故,自然是吃驚不小,吃驚之余,便便匆忙地向這邊趕來。
似乎這邊有一種無形的吸力,把他們往這邊吸了過來。當(dāng)離得較遠之人趕到時,看到的場面已是頗為緊張!
此時,寧勿缺的身邊已有十幾個人站著,其中有兩個是少林高僧,七八個“漁樵門”的人,還有幾個是峨嵋派的師太,她們?nèi)且變魩熖膸熃悖窘?jīng)此地,忽聞易凈吃了虧,便趕了過來。
奇怪的是封楚楚也與寧勿缺站在了一起!
這十幾個人是在寧勿缺挺身而出時趕至的,他們心知“紅鬼黃魅”性情怪僻,喜怒無常,所以立即迅速將寧勿缺圍在中間!
他們心中對這個少年的所作所為頗為佩服。無論宮尺素是否真的是他殺的,但他敢在人人忌憚的“紅鬼黃魅”面前大肆直言,已是難得!